“你没事吧……”妙妙见他的模样,犹豫着要不要去扶。
二人闭了嘴,面前一道影子,原是那十几岁的少年不知何时立在他们面前,仰头望着他们。
他绕过惊愕的柳拂衣,眼里满是失控的戾气,目光在妙妙脸上徘徊了一瞬,抬头看了慕瑶一眼,那眼神十分复杂。
那双带着稚气的眼睛真好看,宛如秋池溢满星光,只可惜里面漫出来的彻骨寒意,让人无法心生亲近:“我到底是谁的孩子?”
“阿声……出什么事了?”柳拂衣立即伸手去扶,却被他狠狠打开,“别碰我。”
“少爷……开什么玩笑。”瘦高的下人笑得胸口抽动,“您三岁上便让老爷夫人从妖怪窝儿里捡回来了,那里面只有骨头,没有活人,哪儿知道您爹娘是谁家苦命人。”
妙妙一看这架势,便知道黑莲花一定是吃了大亏。但凡他还有一丝力气,绝对不会放任身后活着这么多蝗虫似的妖物。
三岁上就失了双亲?不能,不可能……
更夸张的是,许多水鬼不怕死地跟在慕声身后,争先恐后地汲取着水中的鲜血,使得他仿佛是被巨大的黑云簇拥而来。
镜子里面倒映出来的那张脸,同他谈笑晏晏……明明那个时候,她还在。
这是……
那些人为什么要骗他?
他的黑发湿淋淋地粘在脸侧,脸色惨白如纸,嘴唇都是灰白的,唯独眼眸漆黑,眸光仿佛暴雨前划破天际的闪电。妙妙看到他先前已经愈合的伤口上汩汩不断地涌出鲜血,左边袖口也被血染红了一圈。
“你捉妖捉得快活,可还记得你地下的娘么,小笙儿?”
他的模样将所有人吓呆了。少年所到之处,似乎连江水都被染成了血色。
“永夜为暮,离歌为笙……”
慕声已经从船舱里自己走出来了。
“不可能,为什么我一点也想不起来?”
柳拂衣走了两步,脚步蓦然顿住,跟在身后的凌妙妙猝不及防,险些撞上去,听见柳拂衣的声音嗡嗡的:“阿声?”
“你当然想不起来了……”那个声音爆发出尖利的大笑,“你早就是慕家的一条狗了,前尘往事都该忘却了,不是吗?”
妙妙拧了一把裙上的水,两手将裙子撩到腿根,飞快地跟了上去。
他的收妖柄逼上了对方的脖颈,几乎将那黑云凝成的妖物扼得断了气,眼里带着失控的狠意:“你知道多少,全都给我吐出来。”
柳拂衣将慕瑶放下来,温声道,“你坐着,我去看看。”
水鬼大笑不停:“生有何忧,死又何惧?可怜人,我死不足惜……”
“阿声没出来?”慕瑶猛地一惊,似乎想到什么,脸色略微缓和,“他身上有收妖柄,应当应付得了。”
“那你想要什么?”
妙妙向船舱里面看了数次,连老鼠蟋蟀都往出跑了,就是没有活人。她心里打鼓:“柳大哥,慕声他还在里面……我去看看他。”
“我要你的血来交换。”
“靠岸了,靠岸了……”幸存的男人口中喃喃,远远见到影影绰绰的江岸,嘴里直念叨阿弥陀佛。
“咳……”他睁开眼睛,看到女孩儿放大的一张脸,随即脸被人捧住,粗暴地往一旁扳去,“吐出来,别咽,会呛死的。”
宛江水鬼,大势已去。
“……”血顺着他的嘴唇流到草地上,这才能发出沙哑的声音,“你……轻点儿……”
遍地都是森森白骨,天上九玄收妖塔还在旋转,偶有的几只水鬼一露头便被打成了粉末。
“哦。”妙妙尴尬地收手,“对不起,我弄疼你了?”
“快了。”柳拂衣神色凝重地眺望前方,忽然有一道月光照在他脸上。凌妙妙仰头看去,乌云散开,皎洁的月亮再次浮现出来。
弄疼?脖子差点都拧断了好吗。
妙妙跨过他瘫软的身体走向柳拂衣,抹了一把脸上的水:“我们离最近的岸边还有多远?这船坚持不了多久了……”
他眼前清晰起来。天空湛蓝,水岸边上是茂密的竹林高耸,偶有清脆的鸟鸣声,清晨的阳光落在他鼻尖上。他发觉自己身上严严实实地盖着凌妙妙的衣裳,衣裳上还残存着江南女儿家特有的一点桂子香。
“谢谢,谢谢这位女侠!”那大汉手脚并用地爬上来,涕泪交横地瘫倒在甲板上。
“还好你争气,一夜就醒了。”妙妙抬头悄悄瞄一眼不远处靠在一起闭目养神的慕瑶和柳拂衣,压低声音,“你姐姐没看出来端倪。”
“能……行……”妙妙使出吃奶的劲儿,在小腿深的水中,颠簸着将那人拉到了船边。
“你在这儿守了一夜?”他抬眼看见凌妙身上的湿衣服还没换下来,头发濡湿,脸蛋热得红扑扑的,眼底两道浓重的乌青,狼狈得很。
柳拂衣抱着受伤的慕瑶坐在了船篷上,二人的衣服湿透,慕瑶正在不自知地打着寒战。柳拂衣心急如焚,拧眉看着下面:“妙妙,你能行吗?”
凌妙妙打了个哈欠,笑道:“啊,也不是专程守着你的,我失眠没事做嘛,你知道的。”
“不想死就给我拉住了!”妙妙汗湿后背,用力抓着桅杆的一端,桅杆猛地一沉,那大汉抱住了另一头,水面上漂浮的碎片在他脸上划出一道道血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