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他不服!
他狠狠咽下喉头那险些被激出来的一口血,转身离开。冷风吹开他的碎发,露出那双闪烁着血光的眼眸,眸中平和尽散,取而代之的是充溢着整个眼眶的怒和恨!
天道残缺匹夫补,应云渡要好好给它补一补……
他贵为东宫太子,虽然刚刚立储,毫无根基,但有上一世管理不知阁的经验,他悄无声息的组织起一批潜行暗处的势力。
其间,他多次询问乔知予,让她跟他一起走。只要她愿意,他有能力带她离开这处吃人不吐骨头的牢笼,离开他那令人恶心的该死的父亲。
可这一世的知予她只是一个毫无依恃的女子,就像世间所有其他的女子一样,哪怕受到残忍的对待,依然咬牙忍耐,希望自己的忍耐能换来圆满的结局。她毫不意外的拒绝了他,一而再再而三的拒绝了他。
既然她不愿意随他走,他又不愿看她继续忍受这种羞辱,那就只有那一条路可走。
好,好好好……
忽有狂徒夜磨刀,帝星飘摇荧惑高。
翻天覆地从今始,杀人何须惜手劳!
应云渡的地下势力发展得越来越大,他在朝堂上亦开始崭露头角。他本就聪慧,又有两世记忆,如今贵为储君,沉下心欲做成大业,更是上手迅速。地下势力被他以各种手段飞速洗白,一批又一批的朝臣缓缓站到他的身后。
宣武帝精心挑选的吃斋念佛的废物儿子成为了最狠最毒的那一只狼崽子,被一个与权势毫无干系的理由激起了浑身血性。
盛京上空,笼罩着厚厚的阴翳。
照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会有一道惊雷猛地落下,将这片天地都改换!
应云渡也已经做好充足的准备,毕竟,储君上位当皇帝,让他老子滚去做太上皇,这可不叫篡位,这叫做——继承大统。
可惜,这一日终究还是没有到来……
当他最后一次去见乔知予的时候,一着不慎中了别人的招。
他或许该用最后的理智控制自己逃离她的寝宫,可她喊了他的名字。
难耐的情热之中,上一世她的话在耳畔突然回响:“现在你该回礼了。应二,亲我。”
理智轰然崩塌,他俯身吻上了她的唇。
灯烛被夜风吹灭,大殿纱幔翩飞,热汗涔涔,耳鬓厮磨,销魂蚀骨,抵死缠绵。
什么清规戒律,什么礼仪教条,全都抛到了脑后,此时此刻,他只想和她在一起。
……
此事过后,应云渡将知予宫中宫人全都封口,可他没封住一个人——乔姻。
她再一次将她的姑姑卖了!
宣武帝突然发难责问,乔姻出来作证,应云渡被剥夺储君身份,乔知予也被褫夺了封号,两人被当场下狱。
昏暗的大牢里,乔姻提着食盒前来探望。
她穿了一身娇艳的粉色衣裙,身上施了香粉,行动间卷起香风阵阵。
“姑姑,我来看你了,给你带了栗子糕。”她蹲下身,取下食盒的盖子,端出两盘花色好看的糕点,摆在监牢的地上。
乔知予失望透顶地凝望着她,“丽妃她到底给了你什么好处!姻姻,这些年我对你如何你自己清楚。你说在宫外过得不好,我把你带到宫里手把手的教养长大,我把你当女儿一样疼爱,你就是这么报答我的?”
“姑姑,做错了就是做错了,做了错事被抓到把柄,得认。这是你教我的。”
乔姻神色淡淡:“姑姑是很爱姻姻,但给不了我想要的,因为你自己的一切都是从姑父手里乞得,哪里还能有多的给我。”
乔知予问道:“连我都给不了你的东西,又有谁会轻易给你,你的脑子是摆设?”
“丽妃娘娘带我找到姑父,姑父说只要我做证,他就让我进宫为妃。我一直想进宫,可姑姑你却不让,我说过再也不想再过宫外那种生活,颠沛流离受尽冷落,可你却一直想把我往宫外推。说什么自由说什么幸福,可姑姑你在宫里不也过得很快乐吗。”
“姻姻,泼天的富贵不是白来的。”乔知予摇了摇头:“在这里,女人都是工具,不仅要供人取乐,还要被用出去拉人下水。如果可以好好的活,可以得到完整的爱,难道你愿意做这个工具?”
“愿意。”乔姻点头道:“而且姻姻会做得很好,比姑姑还要更好!”
“好姻姻,不愧是姑姑养出来的食人花,我在天上拭目以待。”乔知予笑了笑:“人心都是肉长的,下辈子,傻子才爱你。”
宣武帝决定将应云渡软禁于昙泉别宫,侍卫带应云渡走时,他死死抓住乔知予监牢的木栏,眼里满是不甘:“我会带你走,我一定会带你走,等我……”
乔知予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他,摇了摇头。
应云渡没想到,这竟是他与她的最后一面。
再次从昙泉别宫逃出来,已经是两月以后。天上再次下起了鹅毛大雪,街头巷尾百姓畅谈着妖妃伏诛的种种传闻……
他跌跌撞撞,爬去了她的坟前,挖开坟墓,打开棺材。
她的尸体已经不成样子,可他还是认得出来,那是她,真的是她。
一股巨大的悲恸将他笼罩其间,让他无力的跪倒在雪地上,呆愣良久,哭了,又笑了。哭得满脸是泪,笑得笑意癫狂。
错的是他啊!是他心魔生执,是他纠缠不休。他还没来得及为她讲经,为她诵法,日日夜夜,与她相守……
鼻间垢秽腥膻,棺中血肉淤烂,他似哭似笑的踩了进去,眼前是地狱景象,可他却想起她的一颦一笑,想起她说过的每一句话。
“应二,二皇子,苟富贵勿相忘啊……”
“应二,假和尚,为何不敢看我的眼睛?”
“别别,人家是出家人,四大皆空的。”
“如果有下一世,你要做什么,还是和尚?”
……
所有鲜活的脸,最后都变成眼前这张苍白青灰的脸,所有的声音,都变成一个声音。
此心非此心,诸行亦无常;此身非此身,空空一皮囊。
无物能牢,何况蠢兹皮袋;有形皆坏,不闻烂却虚空。
只是皮囊,却是他唯一能触碰到的,只要是她,无论成为什么模样,他都如珍宝爱惜。
他从棺里捞出她的身体,俯身吻上她冰凉的唇,眼角一滴泪珠坠落。
还会有下一世吗?
对不起。
莲花铜镜再未亮起……
他取了她的指骨,做成了一串佛珠。
他回到了瑶光山,可这里的悟惑寺从来没有空无宗,也不曾有空无殿,归云大师是一位面生的师傅,这里不曾有任何人认得他。
他把那串佛珠挂在了院内那棵巨大的菩提树的枝桠上。
莲花铜镜终于开始发出亮光,他在那道光里看到数不尽的幻象。
“宿主啊,你已经猝死掉啦!要想活着回家,就要开始打工,我222虽也是一个打工仔,但是会全力辅助你哒!”
“好吧好吧,说说你们的任务,太难的我不会做喔。”
“不难不难,首先呢,我们这个世界是一篇小说,叫做《外室春生。而你的任务就是……”
……
温暖的莲花纹缓缓浮现,将疲惫至极的他包裹其间,带他返回原来的世界。
光纹的余晖扫到树上佛珠,使其形象亦真亦幻,明灭不定。
一阵风吹来,将佛珠吹落,穿越层层时空,落入树下十五岁的应云渡怀中。
他拾起这串光洁如玉的佛珠,好奇的看了看头顶菩提树,双掌合十,默念了一句: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