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长是一个四川人,个子很小,都没有步枪高。他一点都不抠门,就是说话难听:你娃不知道哪会儿就死了,你拿啷个还我?老子的布鞋还是我婆娘给我做的,我都舍不得穿。
我说:以后把发给我的子弹都给你!
“你娃莫要耍赖!”排长当真借了我两块大洋,又极不情愿地从背包里抽出了一双布鞋塞给我。
我快速折回去蹲在小山身边,布鞋对他来说有点大,只能给他别在腰带上,告诉他,再长高一点就能穿了。
我把大洋塞到他手里,告诉他:让俺爷给你换点杂面,够你吃两年的,过两年打完仗,哥给你带洋白面过来!
小山死活不要,哭着说:俺哥,我知道,这是你卖命的钱!我不要!
我拍了他脑门大声说:什么卖命,你哥我命大着呢,阎王爷还收不走!我得走了,鬼子来了,别往跟前凑。
排长催我快点走,60军还在禹王山上阻击鬼子呢,他们撑不住多久,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那时候我不懂,上头不是说仗打赢了么?那还转移个啥?说转移是好听一点的,其实就是逃跑。
那次离开村子,就开始了九死一生的战场生涯。幸运的是,我活着回来了。
我觉得自己能活够本,一定是借了我那些兄弟的命。
死人,太多的死人,这是我对那场战争最大的回忆,一闭上眼睛就看到一张张扭曲的死人脸,一双双临死都闭不上的眼,一片片被炸弹炸得不成样子的尸体,还有瘆人的哭喊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