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流民而言,活着有五个层次。
第一个层次是生不如死地活着——精神肉体皆痛苦。
第二个层次是食不果腹地活着——肉体痛苦大于精神痛苦。
第三个层次是委屈求全地活着——温饱已无问题,却没有平等与尊严可谈。
第四个层次是体体面面地活着——自给自足,已得到相对的平等与尊严。
第五个层次是自由自在地活着——丰衣足食且自身足够强大,精神肉体皆不被束缚。
他们却被束缚得死死得,生不如死!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
丁符英慕雪的眼中也是无尽的悲凉,经历过凡人的生活,才知道人为什么要不断努力,变得更强,向更高层次去攀登?!
每个人都想做自己命运的主宰,做自己灵魂的统帅!
哪怕生活不如意,只要足够强,就至少有回旋的余地。
他们现在没有回旋的余地,甚至可能失去唯一的落脚之地,甚至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没有足够的粮食去交租,黄员外定会一把火将他们的家付之一炬,将男人卖去做苦力,女人卖至别处做杂役,他们的儿子女儿,或是被虐杀后埋骨深坑,或是将沉沦于烟花之地。
“只要我们足够勇敢,足够团结,我们本可以过更好的生活!”
丁符看着一众流民怨天尤人的眼神,目光坚定道。
大海上漂泊的一条船,若是失去了方向,无论风向哪边吹,都是逆风。
丁符的话一出,就仿佛在流民原本阴沉的心中点起了一把火,亮起了一盏灯。
“勇敢?团结?过更好的生活?这位兄弟,你有什么打算,可以给大家伙说说吗?”
“我们家上边两个长年卧床的老人,下边还有四个尚未成年的孩子!若是要举家搬迁,拖家带口,怕是不容易!”
“这黄员外心狠手辣,出行还总是带着五六个身形彪悍的随从,我们若是想动他,怕也不容易呀!”
“我现在孤家寡人一个,还有点存粮,你们要是去拼命,我可不去,好死不如赖活着,我还要留着命传香火呢!”
“还传香火?!你自己都吃不饱,哪会有姑娘嫁给你?!哪怕没了男人的寡妇都看不上你!”
“横竖是个死,如今这个情况,他们若是强行收租,大不了横尸两人,血流五步!”
“人家配刀拿剑的,我们有什么,拿什么跟人家拼命?还流血五步,你自己的血吧!”
“死,我倒是不怕,可是我的妻子儿女,怎么办?何况我们连饭都吃不饱的人,拿什么跟人家拼!”
“连拼命的勇气都没有,这样苟延残喘的日子,我也实在过够了,而且我也没有妻子儿女的拖累,要是拼命,算我一个,早都受够了那黄员外的鸟气了!”
“……”
他们皆是聚拢在丁符身旁,七嘴八舌道。
丁符观察众人良久,却并没有过多言语。
他自知功者难成而易败,时者难得而易失。要想成功就要把握时机,时机一过,万事皆休!况事以密成,语以泄败。
丁符英慕雪留下六人,这六人在流民中皆是威望较高且能服众者,然后将其它人解散。
其后,丁符将自己心中计划一一向六人道来,而后征询六人意见。
“这个计划听上去还不错!”
一个五六十岁的精瘦老者道。他听完丁符的计划,虽然感觉有些冒险,但是若能成功,不但能解决眼前吃喝,还能真正拥有自己的土地,可谓一举两得。
“我也赞成,我家就居住在黄员外家附近,黄员外的独子每天都会骑马外出。我以前因为没饭吃,曾落草为寇,做过不少打家劫舍的勾当,现在虽然没有趁手的武器,但绑个纨绔子弟花花公子,还是小菜一碟!”
一个四十多岁,脸上有着一道长长伤疤的男子道。
“我原来行伍出身,结果打了败仗,不得已四处流浪,别的事情我做不了,放火之事就交给我及手下兄弟吧!”
一个四十多岁,身材高大,肌肉虬实的大汉道。
“我一个妇道人家,大事做不了,收集易燃之物的事情就交给我吧!另外,我家小女也颇有几分姿色,那黄家公子几次图谋都未得逞,可以将那花花公子诓骗来灌醉,利于我们行事!”
一个中年妇人道。
“我本身就在黄家做杂役,可以做为内应,黄家内的火,就由我来放吧!”
一个二十多岁,虽然黑瘦,但却龙精虎猛的少年道。
“我砍柴时,偶然寻见一处洞穴,极其隐蔽,正好可以藏人!只是要说服杨员外收容我们,杨员外会答应吗?”
一个二十余岁,身材瘦小但气态沉稳的少年道。
“是呀!兄弟,你怎么知道马员外是一个良善之人?这些豪强士绅岂非一丘之貉?!”
精瘦老者道。
“你们可能不知,那马员外收租一年至多两成,而且派家丁于所辖田亩之间巡逻,以求家田尽量少为野猪所害。仅次两点,便可知马员外乃是良善是人!”
丁符回答道。
他语罢,散尽六人,与英慕雪携子至家中,刨坑草草将亡者掩埋。
宁为太平犬,不为乱世人。
乱世之中,当真人命贱如草芥!
丁符看着新起的坟茔,也不禁摇头感叹。
他言罢,便向马家而去。
马家是仅次于黄家的豪强士绅,两家对于流民镇的田亩、产业、人口……也有不少的明争暗斗。
当马员外听说黄员外所辖流民要求见于他,他虽然不知道那流民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还是让家丁将其引至客厅。
丁符被马家家丁引至客厅,已见一个五十余岁、身材微胖、和颜悦色的中年人,端坐在一雕花缕空的茶几主座之上。
不必说,主座之人正是马员外!
“请坐!”
马员外一起手,示意丁符坐于客坐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