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宣战战兢兢从怀里掏出来那个油纸包,双手捧着,想来是没有口福了。
“在这吃。”
李宣捧着食物,没敢继续动作,萧洵安低着头,他便将眼神投向黎川。
“别看先生,快些吃,吃完把张玄机叫来。”萧洵安头也没抬,说道。
李宣手里捧着东西,也拱不得手,手忙脚乱地答:“是!”想要把纸包叠起来快些办差去。
“吃完再走。”萧洵安又道。
李宣住了手,他本想着细细品味的,如今这个局面也只得狼吞虎咽,迅速解决了。吃完用衣袖抹了嘴,拱手告退。
押送的物品里头,有一车定北侯为文帝准备的生辰礼,自己派了人专司押运。有几个礼官跟着,里头什么物件,什么渊源,到时也说得清。
李宣走到礼官暂住的小帐外,朗声道:“王爷请张真人议事。”
“这里是礼官帐,哪来的真人?”里头一个苍白的辩驳。
李宣也没解释,只是又说了一遍:“王爷请张真人议事。”
一灰发长须的礼官从里头钻出来,端了端衣帽,还是礼官的青袍乌帽。他斜了李宣一眼,带着气,风一般地往主帐刮去。
一进主帐,萧洵安抬头上下打量了一下这位礼官,无意带了几分讥:“哟!真人如今是易袍出仕了?”
真人梗着脖子手腕转了一下,才发现手中并无拂尘,搪塞道,“总也无事,便随来玩玩。”
萧洵安又道:“真人早说想来,本王为真人安置一辆宽敞车辇才是。”
张玄机心想,“我若说了,你定不让我跟着。”毕竟他养在侯府,一心随着定北侯的志,萧洵安甚是排斥。却也不能说什么,撅着胡子也不说话。
“方才之事,真人可有感?”
张玄机自然感知到了异物的靠近,本想着事态难控时再出手,没想到不一会儿便解决了。
萧洵安接着说:“那凶兽,可不一般。”
张玄机看看周围无甚外人,终于开口,“那气息说妖不像妖,倒像是沾染了什么污秽气。”
“依真人看,这东西可还会有?可会伤及百姓?”
张玄机捋了捋胡子,努着嘴思索了一刻,“怕就怕这污秽气如同妖魔的瘟疫,寻常野兽便罢了,若是些妖物都染了这暴戾,怕是要生灵涂炭。”
这其实同萧洵安想到一处,“明日还请真人摆坛设法,寻找到这污秽来源,以除此患。”
这一夜,谁都没睡好,比如禹蚩的小世子,一听说营中有兽,居然裹了毯子,在缙月郡主门口守了整整一夜。
萧滢滢嘴上说,“他要守就让他守吧。”自个儿却辗转反侧了一夜,清早挂着两眼窝青黑掀帘子出来,嚷着要用早膳,要用热乎乎的那种。实则是为了让阿多尔快吃些暖和的早些歇着去。
张玄机在昨晚烧的只剩下油星儿的那块土上开坛设法,想从这里找到些线索。
“张真人这是在做什么呢?”
“据说是昨天捕猎杀戮太重,动了山灵……”
“胡说什么呢?就是些普通的作祟妖邪被我们撞上。”
“那不恰好!我王军恰来此地平妖除害!”
但这玩意儿实在烧得太干净,无论张真人如何发功,手里的罗盘始终没有丝毫的反应。
那就只能用最笨的办法----搜山。
“这座山叫做黛山,山脉深远,林子茂密,人烟稀少。若真想搜尽,怕是要在这里耽搁十数日。”周羽展开地图讲道。
萧洵安单手抵着下巴,看着地图,另一只手摆弄着张真人的小罗盘。
黎川说道,“不如王爷将此事交给我,王爷先行南下,留张仙师与我带一队人细搜黛山。”
萧洵安正要否决。“不可不可!”张玄机赶忙插嘴,“昨夜只是一头狐狸幼兽,若真遇到猛兽,必然非同一般,人数太少怕是降不住。”
自然,没有萧洵安自己在,不管放谁在这里,他都是不放心的,毕竟,他们都只是肉体凡胎。而且,他知道张真人是无论如何要跟着他,看着他的,于是故意说:“那本王带一百人护送郡主南下,其余人等都交由真人带领搜山,如何?”
张玄机与周羽异口同声:“不可不可!”
周羽劝道:“王爷南下凶险,宁可不管黛山,也绝不能使王爷势单。”
“黛山不可不管,若山中真有妖魔,王军将士尚可招架,平民百姓却无还手之力。”黎川说道。
萧洵安放下手里罗盘,“定国安民乃王军之责,不管耽搁多久,黛山妖邪,必定要查清。只要王军拿出昨日打猎的劲头,没有王军平不了的邪祟。”
原本是艳阳高照,越往山顶走,雾霭越浓,仿佛某种屏障在遮掩着山里的东西。
阿多尔解了外袍,系在腰间,用手背擦擦额头上滚到眼皮的汗。“郡主姐姐,歇会儿吧!”
“你若累了,便先回去歇着,爬过这个山头,还要往山坳里去。”
“就当是照顾照顾我!我一夜没睡,实在是走不动了。姐姐不歇,我就一个人呆在这儿不走了,让野兽来吃掉我好了。”阿多尔抱着一根树干,无论如何也不走了。
萧滢滢白了他一眼,“没人让你熬着不睡,你不走便不走。”说着,领着王军往前行去。
眼看萧滢滢真的没有等他的意思,渐行渐远,阿多尔急了,“诶!姐姐!你真不管我了?妖祟将我吃了可怎么办?姐姐!求你了!等等我!”
“姐姐,你们等等我嘛!歇会儿!”
“姐姐~”
身后哀嚎不绝于耳,萧滢滢眼里只有前路,她用刀剑挥砍着前面挡路碍事的灌木,草丛,偶有些小虫小蛇钻溜出来,却始终没看见什么“大物什”。
“郡主姐姐~”
“那你们等我一脚嘛!”
“啊!”
一声呐喊,萧滢滢立刻回身查看,阿多尔捂着一只脚踝,“啊嘶-好痛啊!定是断了!”
萧滢滢顿时松了劲儿,眼青翻到天灵盖上去,转身回去继续前行。
“哎呀!真的很痛啊郡主姐姐!”
“你来看看我嘛!”
看来,萧滢滢是真的不打算等他,人都快瞧不见了。阿多尔只得放弃挣扎,深深叹了一口气,轻声道,“萧滢滢啊,你可真的很无情!”
于是掸了掸衣袖,四处张望了一下,挑了一条平缓些的“路”准备独自下山了。
脚踩在湿润的已经腐朽成黑泥的落叶上,松松软软的,阿多尔心想:“这种地面应当没那么滑。”
没成想,没走几步,脚下踏空,“咔嚓”几声断响,将他送进了一个大黑坑洞里。
“哎呀!”他揉揉被石头硌疼的后腰,想喊却没喊出来,“这次是真的疼啊……姐姐……”
恍惚间,他看见萧滢滢的脸出现在坑口,喊他的名字,可是抵挡不住的头痛和困意,让他看不清那张脸。
等他再次睁开眼,见到的已经是军医焦灼的面貌了。
他张了张嘴,声音微弱沙哑,“郡主呢?可是郡主救了我?”
军医一根一根拔下阿多尔头上手上脚趾缝里的银针,回答道,“是于四将世子背回来的,郡主还在山里呢。世子撞了头,最好躺卧休养,若有犯呕,千万静养,少言语。”
坑洞边上,萧滢滢蹲下身查看,魏鋆在一侧解释,“这是个猎野兽的坑,泥还算新,应当是挖的不久。”
“不是我军做的?”萧滢滢站起身来问。
“不是,这坑边缘不齐,挖到最后,显然有些脱力,或许是个独身的猎户。”
“若有猎户在山中,务必尽快找到猎户,以免恶兽伤及。”
正说着,远远传来喧闹声,“唉唉唉!军爷饶命!小的是良善百姓啊军爷,绝没做过什么恶事!就连打猎时遇到有孕的牝鹿都放回去了啊军爷!”
远远见着四名士兵架着一个满面络腮的健壮男子快步走过来。
魏鋆喊道,“何人喧哗?”
“报!此人见到我们就跑,还打伤了一名同僚。”
壮汉却道,“唉!可不是我打的,他抓我,我胳膊就拐了一下,他一下子就滚下去了,可不能怪我!军爷可要给我主持公道啊!”
萧滢滢可不是来主持公道的,“什么人,做什么的?”
那壮汉一听是女子声音,再看她装束,显然比这一众爷们儿金贵,于是转向她,“这位女将军,我就是这山里的猎户,可不是什么坏人。”
萧滢滢接着问,“那你跑什么呀?”
“见到这么多军爷,我们这些平头百姓可不得躲着嘛!你们昨儿个进山,吓得我不敢下山,硬在这山里睡了一宿,睡得我这颈子啊……”
萧滢滢心想,“我管你在哪睡,睡得如何?”打断他问道,“这山里的猎户可多?”
“以前多,这两年不大多了,这山里闹山鬼。我们都不敢在山里过夜,打猎本来就是晚上打得多,这一来就没什么收获,许多人就不打猎了。”
“这山里闹鬼,你不怕?”
那汉子一急,“我怕啊!我怎么不怕?”
“怕你还在山里过夜?”
“那我怕鬼,但更怕你们呀!”说完发觉自己说错了话,赶忙改口,“不是不是,我怕打扰你们,搅了大局。小的是敬重军爷们!”
萧滢滢对这张嘴很不满意,“油腔滑调,形迹可疑,带回去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