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我的川儿,果然是天下第一等聪慧。”萧洵安赞叹道,“这个徐氏,是五羊郡守夫人徐琳的堂姐。到方寸山时,因是说逃婚而去,隐瞒了家世。成为正妻后几年,家里人找到京都来。见她已成家,嫁的是丞相府门,自然不再提逃婚之事。这时人们才知道这个无门无户的女子,居然是五羊徐氏。”
“你之前说的徐氏不可动,可是与这位有关?”黎川问道。
“徐氏是书香门第,世代儿郎都有经韬纬略,养出来的女儿自然也不差。徐氏虽不入朝堂,娶得徐氏女便是得到了徐氏智囊,多多少少得到娘家的助力,冯程自此平步青云。‘家有徐氏女,万代上高楼’这句话,也是自那时传起。”
“这朝堂中或为巴结冯程,或觊觎徐氏之力,都争先恐后地求娶徐氏女儿。这女儿自是供不应求,一些远房表亲也将女孩儿送到五羊教养,甚至过继换姓,为求嫁个好人家。”
“所以,徐氏在京都,乃至整个缙月都不可随意撼动。当初徐琳拦着我们南下,就是怕我们到了京都会搅动风云,影响徐氏的布局。”
“徐氏,在下一盘大棋。”
半月后,禹蚩使臣到达京都。
使臣的洗尘宴不如他们那日归来那般隆重,皇室参宴并不多,除了文帝、太子与萧洵安,主要都是大臣,嫔妃公主们是不好参加这种外臣宴会的,女眷处则只有这些大臣带来的家眷。
其实这种外臣接风宴本没有特地宴请女眷的说法,说到底其实是为了让萧滢滢来的名正言顺些。
黎川也终于在这场洗尘宴上看到了“闻名遐迩”的徐氏们。
三公主坐在主席,黎川算是她请来的助手,便坐在她身侧。三公主侧头对她耳语,“诺,这一排,是冯徐氏,魏徐氏,姜徐氏,万徐氏……我都数不过来。上次我母妃寿诞就是如此,这女眷处,跟她们徐氏姐妹家宴似的。”
黎川放眼下去,那些女眷一团团一簇簇聚在一起说话谈天,很是亲密热闹。但她们行止却又十分端庄得体,对旁的女眷也十分友善,
很难找出她们的错处。
黎川暂时还记着萧洵安对她的期许:希望她做一个本本分分的傻王妃。
于是,故作不解道:“怎么那么多徐氏啊?”
“唉!你一直在太骏和塞北,不知道。”三公主不好在宴会上多说,“说来话长,日后与你慢慢聊来。”
这时,萧滢滢穿着一身男子穿的圆领袍,踩着牛皮做的长马靴姗姗来迟。她进来也不打招呼,一屁股坐在为她准备的席位上,翘着腿,吃起点心来。
在这一众珠翠环绕,雍容尔雅的贵女中间,分外地不同寻常。
三公主扶额叹气,“本宫早料到她不会循规蹈矩,却也没猜到她能如此放浪形骸。”她声音说得不小,近前几个都能听到。
萧滢滢的心性黎川还是知道,她这一路的嚣张跋扈其实是为了拒亲罢了。黎川自然听不得旁人评判她,说道,“郡主在前线镇守边疆,洒脱惯了,百花自有绽放法,不必都学牡丹花。”
“黎娘子说的甚好。”冯徐氏说道,“不愧是镇北王选定的王妃,太骏黎氏今后必定也能大放异彩!”
有耳朵的人都能听出这话里的弦外之音,太骏黎氏是最先拒不出仕的大族,徐氏家主先前就是效仿黎氏才发出誓言。如不是因此誓言,这些徐氏女儿,也不必卷入权利纷争。
如今的黎川,是以太骏黎氏的身份与萧洵安议亲。自然让人不住遐想,太骏黎氏,是不是也要走徐氏的老路,用女儿打天下。太骏黎氏,是不是已然站好了镇北王党。
众人都以看热闹的神情盯着黎川看,黎川正要开口,萧滢滢却发话了,“要说,太骏黎氏还是不如五羊徐氏好说话的,我兄嫂先前并不知对方身份,相识相爱,如今议亲却是备受阻挠,黎氏说什么也不肯破了族规。”
“可奈不过我嫂嫂在黎氏族中辈分颇高,没人能真正插手她的亲事,她想嫁谁便嫁谁。不似有些人,被家族箍着当枪使。”
徐氏这么多年在女眷堆里都是人多势众,没几个能从她们嘴上讨到好处,也没人愿与她们针锋相对。虽没被她们压迫过,却也见她们如此不顺眼许久了。如今见到她们被怼,各自耳朵都竖起来,眼睛也发着光。
“是啊,想必郡主也是很羡慕的吧!”冯徐氏又说,这可直戳了萧滢滢痛处。虽然和亲之事尚未明说,可她因不穿宫装打伤宫人那事儿传开,大家也基本都明白这底层的逻辑。
萧滢滢替黎川撑了腰,黎川也不能让她被欺负了,说道,“郡主领兵千万,说话腰杆比我硬多了,可不稀得羡慕我的。将来郡主遇到心意相通之人,就算旁人要说什么,王爷定然也能替郡主做主的。”
不管最终事实如何,冯徐氏在这个时刻也不能再继续顶嘴了。她就是再德高望重,在准王妃和郡主面前,也是低一头的。
看戏的众人心中都是暗爽,三公主看戏也看够了,开口打了个圆场,“郡主还未议亲呢,你这些为人妻的,可别当着她说这些不知羞的话了。”
不一会儿,从主宴那边传话来,邀请萧滢滢过去。萧滢滢掸掸衣摆,背着一双手,悠哉悠哉地离开了此处。
萧滢滢心里还是忐忑的,她知道此去必定要提和亲相关之事。但这是她不可逃避的,她得面对,她得亲自去解决这件事。
或许她一个人做不到,可是萧洵安陪着她南下而来,这是她的底气。
萧滢滢昂首阔步走进大殿,一半是大臣,一半是胡服的禹蚩使臣。上座是文帝,下首坐着太子与萧洵安。
她跨进门,就有一个人站起来。那人身着一件银纹的对襟立领白袍,是胡服的款识,头发却用缙月的银冠簪起来,几绺落下的鬓发打着卷儿,落在一双碧色深眸旁。
那是她第一次看见穿禹蚩衣装的阿多尔,虽然发式还是缙月的样子,但那身衣衫真的很衬他。让他的身形看起来不那么单薄,皮肤看起来更加的白皙。
他其实跟其他黝黑粗壮的禹蚩人长得并不像,听说他母亲是更北方的异族人,故他在族中一直备受排斥。
“或许是因为好看得令人嫉妒吧!”这个想法钻进萧滢滢脑海的时候,她立刻将它掐断了,调转视线看见了阿多尔身旁的另一个禹蚩人。
那是一个标准的禹蚩人的样貌,健壮,黝黑,但眉眼锐利深邃,面貌俊朗,与阿多尔同款识的烫金立领袍子,浑身上下散发着一股王权贵气。
她虽不认识,但也能猜到,那个人,就是阿克准,阿多尔的小叔父,那个半身残疾却差点杀掉她哥哥的禹蚩亲王。
萧滢滢当堂单腿后撤,扶膝跪地,朗声道,“圣上万安。”这行的是军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