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婉仪并非因为伤重说不出话,而是不忍。
路安庆抱住她,温声劝:“算了好吗?婉仪,是我们输了。”
“不,不能输……”
他和君故过去看苏婉仪的情况,君故说:“别乱动,刚刚那一下,足以让你死。”
苏婉仪没有理会,嘴角扯起一抹讽刺的笑意,检讨自己刚刚所为,有些虚弱道:“真不明白,我……为什么会重蹈……我父母的覆辙?他们因心软而死,我……本以为已经够铁石心肠,不会犯同样的错,却……”
她扯了扯嘴角,勾起一抹惨然笑容:“子衿你听过……我和路安庆的身世吧?可你知道吗?……我跟他是不同的,他是那家的仆人,而我是小姐……”
“六岁那年,附近闹了饥荒,镇上涌入大量灾民,我爹是当地富商,经营着几家客栈,他心肠太好,居然让灾民到客栈吃饭,伤病缠身的,还请医师……”
苏婉仪的声音多了酸楚,那场如噩梦般的记忆挥之不去,“当晚,我家就被一大群灾民冲入府邸,他们得了我家的厚待,误以为我家底殷实,集结流民闯入洗劫一空……,抢走所有东西后还不满足,以为我爹私藏钱财,为了让他和盘托出,……竟生生剖开我娘亲怀孕七月有余的肚子,取出胎儿,我亲眼目睹,那帮恶魔一次一次把仍有气息的弟弟丢到地上,让我生生受剖腹之刑、濒临死亡的娘亲在地上拖着重伤接住……”
说到这里,苏婉仪悲痛欲绝,那场噩梦仿佛昨日发生,“我听着他们的笑声,我爹的哭求,我娘的哀鸣,他们忘却救济之恩,把我爹娘折磨致死,连一丝生机都不愿……”
他眉头皱的太紧,不忍看苏婉仪此时的神情,饥饿和贫困能把最普通的人逼成穷凶极恶的狂徒,很早之前,他就明白的道理,也曾做过这样的人。
“可我躲在床底下,不敢发出任何声响,不敢放声大哭,亲眼看到我父母眼里没了生机,我的弟弟摔成烂泥被人烹食……”
那一刻,原先所有轰然倒塌。
“等他们离开,我们才敢出来,整个宅子到处是尸体,是求饶声,小心躲过那些恶魔,从狗洞出去,我们在黑夜的街上不住地跑,跑出很远很远,一刻都不敢回头,终于到了山上,……遥遥看着我家的方向火光冲天,烧了很久,那群恶魔冲入附近几家洗劫,他们人数太多了,连衙门都不敢……”
路安庆低头,有些羞愧,他们一个在床底下,一个在衣柜里,昔日待自己很好的主人家惨遭变故,当时苏婉仪忍不住大哭,他竟眼中无泪,狠狠扇了她几巴掌,不许她哭泣,之后做出更过分的事来……
“我们成了灾民,辗转好几个城镇,每每看到富商派发馒头白粥,就算有上顿没下顿,灾民个个依然感恩戴德,实在太过讽刺,凭什么我爹发善心,就是家破人亡的下场?而那些只派馒头白粥,不仅没事,还得了个善人名号?……为什么爹要这么愚蠢这么善良,为富不仁不好吗!凭什么夺走属于我们的一切!”
苏婉仪痛苦地低吼,像一头走投无路的凶兽,声线暗哑,泪水就一颗一颗顺着冰冷的面容砸下,冲淡了血色,"可我根本……来不及思考这些,当时我和路安庆太小了,抢食抢不过成人,路安庆偶尔还能拿到馒头包子,我只能吃树皮虫子,还得防着那些灾民把我们宰杀吃了,记得有一次,吃树皮时我吃到怪虫,发了两天高热,我本以为自己快死了,路安庆在我耳边说,如果我死了,就把我烹食也算饱餐一顿,我吃了那么多虫子,他也不怕被毒死……"
说到后面,苏婉仪自嘲地笑了笑,路安庆则神色苦涩,当时穷途末路,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活下去!做了很多恶事。
“对不起,婉仪。”
男女主的相依为命同甘共苦竟然是这样的。
苏婉仪推了推路安庆的手,推不动,“如果没你,我大概真的就死了,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换做是我,我也这么做……,真想看看那些把我视作玩物的人,知我曾以虫子为食,还敢亲下去吗?……我们走了两年,终于迎来改变人生的机会,我们通过清岚宗的入宗考验!子衿,你不会想象到,当时的我们有多高兴,过后就有多痛苦……”
清岚宗的人集聚,与苏婉仪曾经交好过的,闻言均一脸恶心又同情的表情。
苏婉仪脸上浮现出不甘绝望之色,是谈及父母和灾民生活时所没有的,“为什么偏偏是李应乾收了我们!明明我们的资质可以做内门弟子,他却要我们当外门弟子,只因……我们是孤儿,无人会真正在意我二人死活,当了外门弟子,就有更多机会游走各个地方,打探消息,……他给我们下了蛊毒,每个月给丹药缓解毒性,如果完不成他交代的任务,就推迟给药的时间,蛊毒发作时竟比吃了怪虫还要痛苦万分,浑身上下都像是被虫子撕咬,痛极痒极……”
原来这才是男女主急于寻找机缘,离开清岚宗的真正原因!
谈及蛊毒,路安庆身形微颤,似乎有很多不堪回首的记忆。
苏婉仪舒了口气,脸色平静,“为了完成任务,我们可谓倾尽所有,李应乾无意间得知你是炉鼎体质,当时他父亲被夺了水月宗宗主之位,身受重伤,他让我们故意接近你,在任务中想办法让他的人带走你,直到那时,我们才知道,他原是君竹远的儿子,魔教教主的私生子,自愿潜伏清岚宗,哈哈哈,只可惜,他做得再多,也因样貌丑陋,没得到父亲认同,活该……”
她笑得讽刺,笑得森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