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钺回到葵园时,老金说:“我去等李世杰的签字,你歇会儿吧,看你脸色不好。”
“注意安全”,唐钺嘱咐老金。
“放心,他一直在咱们的视线里,庄沐春那也派了咱们的人盯着”,老金说完赶紧出了门。唐钺只觉得头隐隐作痛,临近傍晚的时候,老金拿回了有李世杰、王其勤签字盖章的金融物资通行批复函,唐钺让老金把其他部门的签字补好。老金告诉唐钺,自己带着盛墨、卫祺,今晚就把北京、天津、济南等地的那部分纸币运走,放在仓库太危险了,此行估计最快也得一周的时间,商社大部分人都要带走,唐钺点头同意。一晚上的忙碌,第二天早上,老金、李占峰、盛墨、糜建胜等几路人马已安全离沪。
接下来的一周,在周志瑜的要挟督促下,庄沐春已将一小部分假币兑付给一些小银行。唐钺不得不承认,周志瑜的工作能力无可挑剔。
一个阳光明媚的上午,正是清明扫墓时节,唐钺让商社的李大壮,拿出仓库一些纸币,带到郊外乞丐遍地的聚集区,装作商人的车辆抛锚,在搬运中将纸币撒在地上。正如二人预期,纸币被哄抢一空。唐钺告诉李大壮,接下来的此类操作要小心,李大壮领命而去。
只有济南的李占峰一组回来报了平安,盛墨和老金等还没有音信。唐钺回到葵园,看到傅圣泽送来的报纸和信息汇总。商社每天都会对上海发生的各种事件进行监测,有专人负责收集、整理、分析出有用信息,然后汇总到葵园。傅圣泽线报信息显示:李世杰昨日乘火车去了南京;庄沐春第六次出入藤园,监视记录显示今天是上午八点离开;共产党的一处联络点昨天聚集了12人,好像是在商议什么;周志瑜的任命正式下达,公文已到了上海站。还有一些需要拉拢的商界人士的异动。看完傅圣泽最后的分析,唐钺开始翻阅报纸。一张报纸上,被圈出了三处寻人告示。寻人却没有明确地址,一定是各方阵营联络的暗语,但外人看了也不懂,只能大概判断一下是否与自己有关。在一处寻人告示中,有甄氏两字引起唐钺的注意,是一妇人寻找离散半年的丈夫,没有地址,只写了老地方。
自从盛墨走了之后,唐钺还没腾出时间去过诊所,只是每天开车路过时,远远看到诊所门开着,就放心而去。正在唐钺想着应该去诊所看看时,曲天明的电话适时而至,晚上去藤园庆祝周志瑜高升。曲天明并不知道战隼小组的过往以及唐钺与周志瑜目前的合作,之前只当周志瑜与唐钺一样,是在上海站地盘执行某项任务而已。现在周志瑜被任命为督查室主任,在业务监督上是上海站的领导,不得不恭敬以待。叫上唐钺,以上海站的名义为周主任接风,也是职责所在。
唐钺赶到上海站办公地点,接上曲天明、古树平和秘书江小敏。路过大行百货时,曲天明让古树平去买些礼品,然后坐到后面的车上去。司机和古树平下去后,江小敏开车,曲天明开始发牢骚:“老弟,这是又给咱们加了一道紧箍啊,减员如此严重,干活的人不说增加,“婆婆”倒是一个不少。”
唐钺听了抽着烟笑,曲天明说:“你还笑,你可能不知道,听说这个周志瑜可是老板眼前的红人,人家的话可以直接到老板那,你小心点吧,把你的手脚都洗干净。”
“那一箱什么,处理了吗”,唐钺不敢当着江小敏的面直接说鸦片。
“不就鸦片嘛,她知道”,曲天明毫无顾忌地说,看来江小敏是他的人:“前天处理了,本来想等等呢,现在物价一天一个样,等等没准还能多赚点,可现在督查来了,咱少惹事,所以赶紧处理了。”
“那咱手脚就都干净了,也没啥可怕的。”唐钺宽慰曲天明。
“那也不可大意,小心人家参咱一本,听说这个娘们,可厉害着呢,对不能胜任的上级,说参就参,对完不成任务的下级,直接活埋。”曲天明抽着雪茄继续乐悠悠地八卦:“我是年纪大了,大不了告老还乡,倒是你们,还是要作出点成绩才好。”
“您这是打哪听来的呀,真要这么邪性,应该直接上战场杀日本人去,”唐钺接着曲天明的话茬逗闷子。二人一路谈笑风生,到了藤园时,只有服务生红云站在门口,迎着几人进入前面的会客室,藤园内肃静异常,客人都早已被清场。虽然唐钺提醒过周志瑜,将藤园暴露在上海站视线中,是否不妥,但周志瑜坚持在藤园见曲天明,想给曲天明、唐钺一个下马威吧,唐钺心里明白,也就不好再说什么。
周志瑜落落大方走出来时,果然与之前完全不一样,说着场面话、打着官场腔,对曲天明和唐钺的恭维不卑不亢、应对得游刃有余,完全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这才是唐钺心里周志瑜本来的样子,这也是唐钺喜欢的与周志瑜的相处方式。三人说着言不由衷的客套话,觥筹交错推杯换盏,曲天明的意思,唐钺看出来了,是想赶紧把周志瑜灌趴下,一来速战速决可以赶紧走人,二则是给她个难堪。但官场上的女人,那个不是杀人无算、阅人无数、千杯不醉,曲天明和唐钺没办法,也只能舍命相陪了,最后告辞时,曲天明和唐钺是被扶着上的车,周志瑜却是站在门口笑吟吟地看着他们离去。
到上海站时,曲天明已经烂醉如泥,被古树平背着回了办公室。唐钺也是醉意朦胧,谢绝了江小敏等人的挽留,唐钺将车缓慢驶出上海站的视线,到小谭公园时,唐钺下车吐了好久,然后坐在地上吹风。四月的上海,晚上还是很凉,抽了一会儿烟,唐钺觉得脑子清醒了许多,这种烈性酒的组合,一般人也招架不住半斤,幸好没有掺合麻药、鸦片之类的东西,唐钺想着,今天总算应付过去了这个瘟神。
车开到威廉诊所时,已近十点多钟,街上人已渐稀,诊所的门已经关闭,里面也没有了灯光。唐钺开车绕到后面的巷子附近,翻墙而过时,手却摁到了玻璃碴子上,加上酒意上涌,身体忽然失去平衡,重重摔在了院中。仰面躺在地上的唐钺,感觉一把冰凉的刀压在脖子上,看着是盛婉真低头看着自己,唐钺不想动也不想睁眼,任由盛婉真将他拖到屋里的床上。
听着盛婉真叫着唐先生,感觉她的手摸着自己的额头,屋里飘出煮东西的香气,自己的手被她擦着药水进行了包扎,唐钺就是不愿睁眼,迷迷糊糊地享受着她“摆弄”自己的过程。盛婉真又将他抱在怀里,喂了一碗解酒汤,看着他沉醉不醒的样子,又将他的外衣脱下,给他盖上被子,熄灯去了内间歇下。
次日唐钺醒来时,都已是上午十点。屋内的炉子上热着早点,诊所的门关着,盛婉真却不知去向。唐钺吃了早点,在诊所内检查一番,并无异常,自己的车也停在原处。唐钺回到葵园,将当天的事情处理完后,于傍黑时来到诊所,盛婉真已经在熬着红枣南瓜糯米梗,见到唐钺很是高兴:“唐先生,今天气色挺好的,昨晚是喝多酒了吧,让我看看你的手怎么样了”,盛婉真说着拿起唐钺的手仔细检查,有点嗔怪地说:“墙不太高,怕有贼人翻越,就放了碎玻璃,但月季花南面墙面没有放,就告诉盛墨了,忘记了唐先生,也没想到唐先生和盛墨一样,都不爱敲门,要知道这样,就不开那道院门了。”
唐钺笑笑说,都是自己不小心,手无大碍,然后问盛婉真,白天为何没有见到她。盛婉真一脸欣喜之色卖着关子:“唐先生是绝对想不到的,我去给产妇接生了,一个大胖小子,母子平安,这是我的酬劳,一块大洋,若是这样,诊所虽不挣钱,却也能维持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