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初看了看桌上还摆着改卷的红笔,他好几次想拿过笔来,在试卷上那个“-”上面加上一竖,那不就成了“+5”分了吗?但他的手几次伸了出去,又几次缩了回来。
新初又跟大爸提出,再查查英语试卷,感觉自己的英语也不可能只有95分啊!结果竟然完全一样,完全正确的笔答题,也是被莫名其妙地多扣了3分。当然,他得到的解释还是与前面的一样,只看分数加没有加错,不管题改没有改错!
新初满脸委屈,一路往回跑,但他不知去哪里。就这样回家?他又有些不甘心!新转来转去还是转到了公社小学,正遇到了教复习班数学的杨老师,于是向杨老师讲起了查卷的情况。
杨老师一脸吃惊的样子,问:“你是不是把自己的卷子对折了两下?那是河西学生作弊的符号啊?”
杨老师不说,新初倒也忘了,考试之前,在河西实习的二姐新雁告诉他,她实习时认识了一个河西中心教数学的于老师,说是每年都要抽到区上去改卷,对折卷子这个主意便是他提出来的,说是什么痕迹也没有,不容易被发现。
杨老师紧接着说:“做这个符号的,我们学校还有一个老师的妹妹,可能是她考差了,也不想看着别人考好,便把这个事给说了出来。我改卷时,只要一看到这个符号,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律打半勾,扣5分。”
新初心想:英语老师说的,第一道选择题,不管选什么,先选“C”,然后叉了再做出正确选择,以便他改卷时好判断。新初当时还问了一句如果正确答案就是“C”呢?英语老师想了想,说你还是先选“C”,然后叉了再选“C”,别人也看不出来什么意思。肯定也是那个狗日的把这个消息透露给河西的老师了。当年,河东乡和河西乡两个学校竞争激烈,相互打压,新初没想到偷鸡不成反倒蚀了把米,自己有苦还不说不出口。
新初又想起班上因语文成绩偏科连考三年也没考上的那个复读的女生,今年与初二年级连年都抽去改卷的语文老师谈起了恋爱,结果这次中考语文成绩考了全校第一,比自己都还多3分。
“肯定是语文老师做的弊,明年再这样,恐怕自己还是考不起,还多交一年学费。”一向信心百倍的新初有些失望和后怕了。当等到从坡上忙活回家的母亲,新初说了句“妈妈,我再也不想读书了”,便第一次在母亲面前哭出了声来!
新初母亲本来想儿子再去复习一年的,当年新雁应届那年没有考上,她以为是不是村上支部书记在作怪,那些年冒名顶替可是常有的事,就专门去找了乡党委张书记。张书记本来就对当年拍板抓王道渠心生愧意,连说这个请大姐放心,我这里一定给您留意到。新雁复读了一年还是没有考上,母亲就想:王腊子常嚷嚷要去县上举报,说王道渠祖上成分本身就不好,新雁又是劳改犯的女儿不能考学,是不是在这个节骨眼上出了问题?她又跑到县招办找到与王道渠一起长大的县招生办主任王道举,王道举笑着说:“嫂子,现在考学不兴查成分了,我大哥的事也不影响我侄女读书,这些都是好些年前的事了。”
新初母亲听了这才放下心来,就说:“主任兄弟,看在当年您与新雁她爸的关系上,要是新雁考上了,麻烦您想个办法直接把通知书带回来,我怕邮寄到大队被当干部的扣了。”
王道举摸了十元钱给新初母亲说:“嫂子您一百个放心,侄女如果考上了,我亲自把通知书给您送回来,小时候我还抱过她给她买了不少糖吃呢!嫂子您把这个钱拿到起,吃点便饭做路费什么的,我有事走不脱,也就不陪您了。”
新初母亲也不推辞,满怀感激地接了过来,心想:这道举兄弟当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当了官没有忘本,我家道渠算是没有对他白好。
新初母亲听完儿子的哭诉后,想起新雁考学的前前后后,咬着牙说:“河东、河西乱了,我们就去三江中学读高中、考大学,我就不信共产党会变天了,这世上还是有像你道举大爸这样的好人的,当妈的这辈子再苦再累也要把你送出来!”
新初大为惊讶地望着母亲说:“读高中,我的分数倒是绰绰有余,关键是钱从哪来?”
母亲想到了新初父亲,前些年二女儿新雁带着弟弟新初去监狱看过父亲,还带回了一百块钱。那年幺儿子新明在地区医院住院,也是他父亲拿的钱。但她担心新初父亲在监狱里挣的钱来路不明,搞不好把儿子新初给毁了。但新初母亲送儿子读书的态度是坚决的,她说:“这个你不莫操心,你进一高中,二姐新雁也工作了,她再怎么也得供你读书,要不我送她读几年书就白送了。只是先要交学费,你写信给大姐,看她能否想到这些法不?”
新初的大姐新鸿留在家里帮母亲做农活,实在是太辛苦了,就一直想着长大后嫁人一定要嫁远点,眼不见心不烦地离开娘家,脱离苦海。她好不容易等到妹妹新雁考上了中师,大弟弟新初也读初三了,就跟着本村的姑姑一路去河北打工,除了过年过节或弟弟妹妹开学时给家里寄些钱,几年没有回来。新初母亲手里的农活一年四季做不完,又放心不下,曾经叫参加了工作的新雁去看过大姐到底过得怎么样,直到新鸿结婚那年,她才去过一次,没有送上嫁妆,倒是新鸿给了母亲几百元钱。
那个暑假,揣着三江中学录取通知书的新初,终于在入学的第三天等到了村支部书记带回来的200元邮递汇款单,拔腿就往区邮政所跑,取款时才发现忘了带上母亲的私章。
“再一个来回得五个小时,时间怕是来不及了。”正当新初犯嘀咕时,区公所的妇女主任张明珍认出了他,说道:“你是王道渠的儿子吧,到区上来干嘛?”
得知其中原委时,张明珍对取款员说:“我来担个保,你给他办了,一个细娃儿,难得跑!”
长这么大,时间加起来也没与父亲待过几年,甚至都没正面看过几眼父亲的新初,真没想到自己还因为父亲而得到了些照顾,他取了钱,一阵风地跑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新初又急急忙忙往三江中学赶去,报了名,缴了学杂费、住校费,还剩了十来元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