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渐深,阴霾笼罩着整个洗秋榭,仿佛是战场中腐烂尸身里流出来的乌黑血液。
暖春夜中,虫鸣此起彼伏,但洗秋榭内却是一片寂静,只有灯火昏暗的灯光在桌边照亮了白衣少年的脸庞。
萧昕轻轻拍了拍白衣少年的背,眼中充满了安慰:“四年前的事,有太多谜团,只可惜阿爹还未将事情查明,就......”他的声音渐渐低沉,似乎陷入了回忆。
赵锦楼默默地垂下头,低声说道:“萧昕,对不起,当初我没能阻止皇爷爷出兵……”他的声音带着自责和悔恨,眼角微微湿润。
萧昕轻轻摇头,沉声道:“当时就连国师和白将军都未能劝住,更别说一个几岁的孩童了。文武帝素来最看好洵王,早早就立了他当太子。至亲莫如父子,也许爱之深切,才被仇恨蒙蔽了双眼丧失理智。”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激动的心情。
“那时国师说有天灾之象,萧叔叔就是被那场大雪,困在高泽城......若不是皇爷爷执意出兵,也许就不会发生这些事情。”赵锦楼满怀悲戚,双手紧紧握在一起。
萧昕轻吐了口气,想起这件事满怀悲凄,心里不再平静,“司晨国师不仅说了天灾,还有人祸呢。安平十三年十二月二十日,沈瀚的战报说:萧庆云与一万忠武军被大雪困于高泽城,遭北厥突袭全军覆没。你可知雪灾前我阿爹就传出信,让人去送粮草。过了近两月粮草才送到,他们送到的时候,我阿爹已经死了!”
萧昕双手在袖中紧紧握住,微微颤抖:“那半年来我们连阿爹的家书,都未曾收到一封。我感觉我阿爹的死,没有那么简单。”
他转身走向窗边,背对赵锦楼,掩饰住颤抖的脸庞和早已泛红的眼眶,清泪缓缓从眼角滑落。
赵锦楼心头愤怒翻涌:“难道只是为了这忠武将军之位!”啪!的一声,他将心中那团火一拳砸在桌上,脸上暴起青筋,咬牙切齿道:“若真是沈瀚,我定要亲手杀了这奸贼!那几万忠骨英魂,现在都还埋在万里之外的雪里!他真该遭千人骂,万人咒!”
萧昕沉声道:“若真是他,定有端倪可循。是蛇一身冷,是狼一身腥,总有马脚露出。”
“皇爷爷因为萧叔叔的死,一直心怀愧疚。”赵锦楼道,“我每次见皇爷爷,都是孤身一人在殿内黯然神伤。他...他最后也是因此得了心疾郁郁而终。”他的话语有些哽咽。
萧昕道:“我曾想过去天都城查此事,可只要我暴露在天都城附近,就会有杀手出现。这些杀手,就像是提早埋伏在那边,不让我靠近天都城半分。就算有凌叔叔在,我们也不好明目张胆去查,只好暂且先放弃天都城。”他叹了口气,眼神有些迷茫。
“他害死了父王,害死了萧叔叔,还害死了皇爷爷!我一定要将那人的头颅,挂上城门!如今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竟然就在身边!竟在身边!”赵锦楼感觉自己脑子就像离开身体一样,十分混乱,忧伤的心绪怎么也解不开,有些胡言乱语。他紧握起拳头,狠狠锤了一下桌子。
两人情绪都在这一瞬间崩溃,双眼止不住泪流,深陷于悲伤和愤怒之中。房间里的空气似乎凝固,时间仿佛也停滞。
赵锦楼这三年,怕锦云担心怕外人欺负,从来都没有将自己的情绪透露给别人。他默默承受着内心的痛苦和委屈,尽力不让情绪表露出来。
而萧昕这三年,担心勾起阿娘的伤心事,从未在师父和阿娘面前显露过软弱和悲伤。每当想起父亲的时候,他总是自己默默忍受着。
骨肉缘枝叶,结交亦相因。此刻二人肝胆相照,早已是对方腹心之友。他们就像是找到一个可以释放情绪的口子,可以倾诉的对象,不再强忍自己的悲伤。
纵使泥人应坠泪,从教铁汉也酸心。
赵锦楼猛然抬头,眼神坚定而果决,问道:“我们什么时候去抓沈翰!”
萧昕摇摇头,苦笑:“这三年我何尝不想抓他一问,问他到底是不是他做的,问他为何要杀我阿爹,要杀洵王!可是......”
“吱呀”的一声打断了萧昕的话语,洗秋榭的门被人推开,一个穿着白衣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男子进屋后就看到两个少年满脸泪痕,两人面带忧愤,屋内一股沉甸甸的悲戚压来,心中不由地叹了口气。
萧昕见到徐行进屋,连忙擦干眼角的泪水,低下头对着徐行行了一礼。赵锦楼也转身拱手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