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帮农妇都被魏氏的谈吐做派惊着了,一个个扭捏着,慌得不知道怎么好,还是大伯母把魏氏扶起“宪良媳妇,千万别拘礼,咱们乡里人不兴这些个”又回身把五婶请过来“这就是你五婶子,日后你们一处作伴”。
魏氏又微微颔首行下蹲礼,口中叫道“五婶好”。这位五婶不过四十出头,可看起来倒像是五十多岁的样子,一身粗布衣衫,浆洗的十分干净,一看就是个利落要强的人,倒是跟魏氏的性子很像。她的孙儿小豆子比芃芃大两岁,一脸的调皮样,看着魏氏只是个乐,也不叫人。魏氏把众人让进堂屋,除了几个伯母婶子辈的进去了,其他的媳妇都立在院子里。
魏氏请众位婶子伯母坐了,奉过茶后,又单单捧出两碗茶给大伯母和五婶。然后款步走到堂屋中央跪下,几个妇人赶忙站起来要去搀扶她。魏氏说道“伯母婶子请坐,请听侄媳妇说”魏氏的眼眶有些泛红“这两天多谢大伯母处处操心,费心张罗,我公公婆婆已经去了,丈夫还在牢里关着,今后还要仰仗众位长辈关照。承蒙五婶不嫌弃,心疼侄媳妇,日后我也定把五婶当婆婆侍奉。媳妇也跟各位长辈说句私心的话,我李氏婆婆去的早,我无缘得见,鲁布里氏婆婆我也没好好在堂前侍奉过。瑾岚身为萧家的媳妇却没尽过一个媳妇的责任,瑾岚愧对公婆,愧对萧家的列祖列宗。现如今,族里众位长辈心疼我们孤儿寡母的,瑾岚能有机会侍奉高堂,定会晨昏定省,侍奉茶饭,也请五婶不要嫌侄媳妇粗笨。”说完,又磕了头。
魏氏的话早就感动的一众妇人淌眼抹泪了,忙不迭的扶魏氏起来。几个伯母婶子都夸五婶好福气,竟从天上掉下来这么个孝顺懂事的媳妇,下半辈子是不用愁了,站在院外的几个媳妇也很是敬佩魏氏的孝心,嘴里啧啧称赞。
魏氏和五婶的日子过得辛苦平淡,但她们都自得其乐。五婶教魏氏烧火做饭、舂米磨浆、种瓜点豆、打渔布网,魏氏教小豆子和芃芃读书识字,闲来也做些针线刺绣,村子里的媳妇姑娘见了都央求要跟魏氏学。魏氏不但擅长女工,而且在书法丹青上颇有功力。魏氏的父亲是国子监司业,是有大学问的文官,却不让女儿在诗书上下功夫,只稍稍教女儿认字,读些开蒙的经典。他常说女孩儿要磨炼性情,书读得多了反而无用,不如练习书法丹青来的好,既陶冶情操又能消磨时光。所以,遍请京城的名师教女儿练习书画,连萧沛伦都佩服魏氏的一手绝妙的魏碑和细腻精巧的工笔花鸟。
嫁给萧宪良后,她才明白父亲的用意,日子漫长,写写画画的确是消磨日子的好办法。不过这些功夫现在可用不上了。
萧安良一行到了宁波后,每日不停歇的四处打听萧素素的下落,连娼馆酒肆戏园子各种风月场都去了,还是没有一丁点线索,三四天过去了,好些人都有些想放弃了,大家每天信心满满的出去,又都垂头丧气的回来。
“安良,你确定人真的被带到宁波了”?
“安良,会不会已经被卖到别的地方了”?
“安良,我们现在无疑是大海捞针呀,在偌大的一个宁波府没头没脑的找一个人,谈何容易”!
“安良,官府当真不管么?不是说许配给了大官家么,不能找他们帮帮忙吗”?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都有些泄气了。萧安良也知道自己有些强人所难,可是妹妹是他弄丢的,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不会放弃,他何尝不知道时间越久,把人找回来的可能性就越低,可是总得找呀,不找怎么知道找不到呢。
“七叔,几位堂兄堂弟,这几天辛苦大家费心帮我找妹妹,我若不知道妹妹在哪儿便罢,我既然已经知道妹妹就在宁波,无论如何我是要找到她的,若是有线索说她被卖到了别的地方,我就到别的地方去找,若是说妹妹已不在人世,我定要见到尸首才安心。”
“安良”七叔开口说道“我们也不是不想帮着找,你的妹妹,也是我的侄女,也是他们几个的堂妹,哪有不着急的。只是我们这么没头苍蝇似的乱找,怎么能找到线索呢,我看我们还是好好商量个法子,从长计议,免得耽搁时间,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叔叔说的是,侄儿刚刚鲁莽了,请各位见谅”萧安良愧疚的低着头向众人道歉,他也是太着急、太担心了。
静坐了一阵子,突然有人开了口“七叔,我们还是分头去托一托熟人吧,但凡是在宁波府的熟人,只要能搭上话的都去问一问,一个托一个,总比我们几个消息广、办法多”。
这个提议一说出来,大家都觉得好,个个都直拍脑袋,这么简单的办法,之前怎么没想到呢,白白耽搁这几日的时间。既然办法有了,大家便约好无论结果如何,还是戌时前在客栈碰头,说罢各自离开,找熟人去了。萧安良想来想去,自己在宁波除了那个见过一面的李大人,竟没有一个熟人,但也不愿就这么干等着,于是一个人继续在城里四处乱撞,找素素的下落。
果然是人多力量大,这几日竟有很多人给他们提供消息,兴冲冲的一一核实后却都不是。在这大清朝里受苦受难受委屈的女人实在太多了,只小小一个宁波府,两天里竟冒出来这么多,有被拐了卖到青楼的,有被家人卖到大户人家做丫鬟的,有被丈夫租给人家借腹生子的,个个都是苦命人。
这天,七叔因为连日奔波劳累再加上天热有些中暑,一个人在客栈里卧床休息,一个住在长乐河下游的邻村青年,名唤陈连生的来拜访七叔。他给七叔带来了一消息:他的东家,宁波府最大的药材商人冯立嶂,半个月前新娶了一房姨太太,是从绍兴来的。据陈连生说这位冯老爷有钱有势,生意也做的很大,唯一的遗憾是没有一个儿子,为了能得个儿子,刚又娶了一房姨太太,说是绍兴城里一户人家的庶出女儿,家里大老爷去世了,大太太又不喜欢她,就把她卖给冯老爷做了妾。冯府二姨太的丫鬟玉竹来药铺拿药的时候无意中说起,这位新姨太太自打入府以后就被关了起来,每天着专人送饭,行动都有人盯着,最重要的是这位三姨太姓萧,所以他才着急忙慌的来找七叔。
七叔听说是绍兴人,姓萧,猛地一拍桌子“哎呀~那就是了,果然是皇天不负苦心人,你回去继续打听着,千万别让人看出来,待安良他们晚上回来后,我们再商量商量下一步对策”。
这些什么大太太、庶出之类的话都是人贩子瞎编的,为的是让买家放心,如果直接说是他们拐来的,像冯立嶂这样的大买主是不会出高价的。而绍兴人、姓萧是萧素素自己说的,她知道哥哥嫂嫂一定会找她,这些信息要是能传出去有利于哥哥找到她。纳妾那天人贩子把萧素素迷昏,租了一顶小轿,送进冯府,等她醒过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晚了。
自打从七叔哪儿得知这个消息后,萧安良激动的一晚上都没睡着,他满心欢喜的希望这个人就是素素,已经想到把素素带回去后嫂嫂何等高兴,嫂嫂和素素跟着五婶学做家务、干农活的样子何等有趣,素素逗着芃芃玩的画面又是何等温馨,“妹妹终于找到了,终于找到了”他激动地躺在床上自言自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