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冯立嶂听了后很是高兴,还特意吩咐钱奎先派人去梅花庵收拾打点好,府里祈福这些天就不要再让外人进去烧香了,还从账上支了一百两拿去给两位少爷在佛前添香油。
话一传出来竟有好些人夸太太为人大度,不计前嫌,年底府里正忙着还抽时间去给四奶奶和小少爷念经祈福。不像这个四奶奶,刚一得势就拿捏起做派来了,当真是从青楼出来的,上不得台面,撑不起福分。刘红袖也正烦着,听了这个消息立即就说她愿意去,沉香院上下都去。与其在这儿看着眼红,不如去佛前静静心,替素素和莺儿积些功德。五儿满月酒的前一天,乔氏带着刘红袖和一众丫头仆妇浩浩荡荡的去梅花庵了,她们这一走,倒把冯文珍忙坏了,宁波府人人都知道崔家三少爷去世后老爷太太做主把三少奶奶休了。冯文珍身份尴尬,满月酒这样的日子本不必她出来应付,可是母亲和刘红袖走了,来了那么多的女客,她不招呼着还指望方灵仙自己来招呼么。最可气的是这个刘红袖,自己走就走吧,还把紫苏、草果、梧桐她们都带走了,檀香院里人也去了一大半,其他人摸不着她脾性,传个话都磕磕绊绊的,三天的宴席倒闹了不少的笑话。
梅花庵在宁波和绍兴交界处的小邱山上,刘红袖小的时候就跟母亲常来,这里原不叫梅花庵,叫敬慈庵,因满山满谷的梅花开的好,渐渐的就被叫做梅花庵了。听说是康熙年间,宁波府里一户富贵人家的老太太突然得了场怪病,找了多少大夫都治不好,家里的三个儿子都是大孝子,为了替母亲积德积福,就在这山上建了敬慈庵,那位老太太就住在庵里清修,没想到病入膏肓的老太太竟在庵里又活了十多年,直到九十多岁才寿终正寝。从那时起敬慈庵就香火不断,后来就有人在庵里出家、挂单,香火日益鼎盛,庵里的姑子就用大家的香油钱在山上种了这些梅树,几十年过去了,最初在这里出家的姑子早已圆寂,只有这些梅树历经沧桑,花香如旧。
刘红袖虽说来了这么多回了,在花开的最盛的时候来还是头一次。虬枝蔓叶、花塑仙骨,风帆沙鸟、烟楼竹树,云山苍苍、江水泱泱,翘首回眸、月落清霜,姗姗入目、红粉白黄。在山上这几日她被这里的景色深深的吸引住了,坐在禅房里静静打坐,耳边木鱼声声、佛音绕梁,闻着袅袅檀香突然间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她突然好像明白萧素素为什么不愿意再回冯府了,跟这儿相比那里就像是地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二奶奶,该出去用斋饭了,要是迟了又得饿肚子,佛门规矩不等人哟。”美美的意境就这么被紫苏给打破了。
“紫苏,你说咱们以后就在住下,不回去了好不好”?
紫苏一边扶刘红袖起来一边说“奶奶又在说什么胡话,这儿哪能跟咱们沉香院比,冷津津的有什么好”。
萧素素和魏氏一直等过了年,开了春还没有萧宪良的消息,直等到清明前,才接到了萧安良的信,萧宪良回京了,已被收押在刑部大牢。姑嫂两个看完信后抱在一起哭了起来,总算是看到希望了,多次梦里惊醒、多少次泪湿衣襟,最怕的就是突然传来噩耗,他病了、人没了。芃芃对父亲的印象早就模糊了,母亲和姑姑哭的凄惨,他却一点反应都没有。萧安良进京后,把学生都放假了,他和小豆子只好跟着姑姑一起念书,可姑姑只喜欢诗词,在八股文章上并不用心,他和小豆子只能自己温故旧书,写写字帖。五婶子看二人哭的不像话,把莺儿都哭懵了,进来把二人拉开“好好的又哭什么,仔细吓着孩子。也不知道你们是怎么回事,难过了哭、高兴了哭,闲着没事也哭,年纪轻轻的,眼泪到不少。”五婶子把她们俩劝住了后絮絮叨叨的离开了,魏氏和萧素素二人互相擦着眼泪,听了五婶子的话,再看看彼此,都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萧安良和况施这半年多来查到了不少的证据和线索,想留下来找机会翻案,但是萧宪良和况旌都不同意。这次把他们从宁古塔弄回来,已经惊动了不少人,这时候翻案,容易让人起疑,而且他们俩也不适宜继续在京城待下去,还是赶紧回去的好,好让这些人放松警惕。既然已经等了这么多年了,还在乎再多等几年吗?兄弟四人,萧宪良和况旌坐在监房里,萧安良和况施站在监房外,看守的他们都已经用银子收买了,还有点时间聊聊闲话。
况施觉得自己好不容易才查到些眉目,不想就这么放弃,不同意离京,他赌气似的说“大哥放心,我一人做事一人当。要好咱们一起好,要是出事了,我一个人担着。凭我和萧二哥这一年查的证据,足够翻案了,二位兄长保重。”对着牢里的二人一拱手,抬腿就要走,被萧安良一把拉住了。
况旌无奈的苦笑着说“二弟,你怎么还这般孩子气,一点长进都没有。你担着,萧家、况家这几十条人命你都担得起?翻案并不难,你拿着你的证据去敲刑部的鸣冤鼓就是了,难的是如何自保。”
萧宪良接着说道“况兄说的没错,这件案子看起来鄂伦是主犯,但是从父亲和况伯父也被牵扯在内来看,背后应该还有更大的势力,想翻案就只能等这股暗藏的势力自己露出马脚,单凭你们两个人布衣怎么撼动的了这些封疆大吏。江南、两淮掌管着大清国一半的钱粮,要说杀了个鄂伦就能干净,恐怕皇上自己都不信。朝廷之事,牵一发而动全身,咱们有的是机会,不必急于一时。你们俩要是继续查下去,只会引火烧身,还是各自回去吧”!
见况施还是无动于衷,况旌生怕弟弟在京城惹出什么大乱子,语重心长的继续劝道“二弟,你想继续找线索我也拦不住,可是为兄的有一件事要拜托你,你从家里出来的时日不短了,家中老母亲难免挂念,你先回去探望过母亲后再出来也不迟。我跟萧大哥现在京城,再无性命之忧,你们也不用在多为我们担心了。只要家中母亲安好,你做什么我都不拦着”。
听到哥哥提到了母亲,况施的言语一下子软了下来。狱卒前来催促“时间已到,尽快离开”,二人这才千叮咛万嘱咐的拜别兄长。见况施十分失落,萧安良耐心的安慰道“二弟,这次能将两位兄长从宁古塔遣回京城实属不易,你也看到了,这次若不是陈大人和你舅父他们相助,京城的局势凭咱们的力量怎么搅得动。如今咱们也算事半功倍,也不急于这一时,朝廷现在没有翻案的由头,咱们纵然拼上一条又有什么意义。你我死不足惜,可是你在定州的老母亲,我在绍兴的嫂嫂侄儿、妹妹谁来照顾?这些咱们都不能不考虑呀”。
是啊,不知不觉间已经出来小半年了,自己这做儿子的没有膝前尽孝不说,还总是让母亲担心,实在是大逆不道。别的况施都不会多思量考虑,可母亲的安危他不能不顾忌,朝廷能饶恕母亲一次,能饶她两次、三次吗?万一真因为自己的鲁莽伸冤不成反而连累了母亲和萧家的妻小,那自己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了。想到这儿况施才没有之前那么执拗,答应把翻案的事暂且不提,安心回乡照顾母亲,静待时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