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大哥,这却是何事啊?”
且说乞丐跪了一地,沉央放眼看去,怕不有五六十人之多,倒把他吓了一跳。
莫步白笑道:“听说掌教大老爷要自立山头,这开山立派嘛,自然少不得人手,是以莫某便与众兄弟合计,与其终日走街窜巷,受人白眼,莫若投奔掌教大老爷,日后也算有个归属。掌教大老爷,你且看看,这些兄弟伙可还入眼?大老爷尽管挑,不够莫某再把其他兄弟领来。”
说着,拉起一个小乞丐,笑道:“这是莫某义子,名叫莫虚有,人很机灵,资质也还算不错,可能入得大老爷门墙?”
沉央定眼一看,这小乞丐约模十一二岁,穿得虽是破破烂烂,精气神却与常人不同,双眼澄静如水,一看便是聪慧伶俐且胸怀有物之人。只是这般拜入门墙太过儿戏,试问天下,哪家哪派在挑选弟子时,不是一再甄选,慎之又慎?常言道,身死事小,道亡事大,这挑选承道之人可不敢有丝毫懈怠。
但凡道门中人挑选弟子,一者看机缘,一者看资质,最终还是要看秉性。若是秉性有差,便是再好的机缘,再佳的资质也是妄谈。沉央很是为难,莫步白与他有救命之恩,按理说,无论如何他也不该拂了莫步白好意,然而倒底心存顾虑。
莫步白见他为难,哈哈一笑:“掌教大老爷心有顾虑,莫某如何不知?只是大老爷没听说过么,宗圣宫有外三门、内三门之分,外三门司劳役杂事,内三门传真道大法,但凡外三门弟子想要入得内三门,均需师门考察三年方可。大老爷新开山头,少不得人手,日后想收谁为弟子,还不是大老爷一句话的事?”
沉央听得脸上一红,他倒还真没听说过这外三门与内三门,在罗孚山时,都虚观也不过是个小道观,徐知明门下弟子只有寥寥十余人,哪里分得甚么内外三门?莫步白与他这般说,那是把正义道与宗圣宫相提并论了,他虽年轻不经事,心高气傲,却也不由得脸红。
这时,盈儿悄悄说道:“姑爷,我看这事挺好,咱们以后要建道观,杂事可少不了,与其花银子雇人,莫如使唤这些乞丐,倒也能省下好大一笔钱呢。再说了,姑爷要开山立派,若是孤零零的没几个人,那也太不像话啦。”
沉央心头一动,把她拉在一旁,问道:“老实说,你是不是又与他做了甚么交易来?”
“交易?”
盈儿闻言一怔,脸蛋慢慢红了。果然如此,沉央气也不是,笑也不是,低问:“是何交易,你且老实说来。”
盈儿轻轻道:“姑爷,我若说了,你可不许骂我。”
沉央道:“莫论你做了何事,我都不会骂你。”
盈儿心下一甜,嫣然道:“他听说姑爷要开山立派,便来寻盈儿,说是敬慕姑爷大道大法,要带着一干乞丐来投奔姑爷。盈儿自是瞧不上他,谁知他却说,他不是空手而来,而是早有所备,不仅弟子由得姑爷挑选,还拿出了钱来,说是要资助姑爷建道观。姑爷,这臭抹布很是有钱呢。”
说到这里,双眼晶晶亮,也不知她得了多少银钱。
沉央道:“他可有别的条件?”
“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盈儿连连摆手,急道:“这是姑爷得终生大事,盈儿便是千死万死,也不敢坏了姑爷的事。”
沉央柔声道:“哪里算得甚么大事来,日后切莫如此说话,你若有事,沉央便是开了山,立了派,又有何意?”
“姑爷……”
盈儿心下更甜,泪花儿包都包不住,一颗一颗往下直掉。
沉央牵起她手,笑道:“走吧,这便去挑选弟子,你看上了那个?”
盈儿轻声道:“盈儿还没见过他们呢,盈儿要考察三年,好生挑上一挑,盈儿是大法师,要做盈儿弟子岂能那般容易?”
“是,盈儿是大法师。”沉央笑道。
二人说话时,莫步白一直在侧耳聆听,倒也听了个七七八八,见沉央与盈儿走过来,哈哈笑道:“大老爷,莫某与众兄弟虽是出身贫苦,但绝非奸邪之辈,大老爷放心大胆使,若是日后看不上眼,尽管逐出门墙便是。”
沉央笑道:“莫大哥说哪里话来,承您看得起沉央,沉央感激不尽,还请莫大哥把他们都叫起来吧。”
盈儿嘟嘴道:“是呢,一群乞丐跪我姑爷,这算甚么事来,讨银子花么?”
五六十个乞丐跪在地上,路过得人见了,大奇特奇,纷纷围过来,指指点点。
莫步白哈哈一笑,挥手道:“兄弟们都起来吧。”
众乞丐唰地起身,动作干净利落,犹如一人,看得沉央倒是一怔。
莫步白又从身上掏出沉沉一袋银子,抛给那莫虚有,笑道:“至今而始,你们便是正义道中人了,再也不是甚叫花子。上阵需得刀枪齐,都把那些碗儿棍儿与我扔了,自去裁上一身衣裳,莫要丢了正义道颜面。”
“是。”
莫虚有接过银袋,把手里的破碗与打狗棍一抛,众乞丐也即把碗与棍一抛,齐如一人。他又领着众乞丐朝着沉央行了一礼,转身便去。一干乞丐尾随在他身后,挤开人群而去,竟是动静有序,看得人咤舌不已。
莫步白笑道:“这些日子莫某闲来无事,便时常操练他们,想着大老爷开山,若还是个乞丐样子哪怎成?”话锋一转,又道:“大老爷可有选好山头?”
盈儿道:“姑爷觉得终南山就挺好。”
“终南山,大老爷好眼力!”
莫步白一翘大拇指,道:“终南山揽关中而看天下,道起终南,如龙腾云,正义道日后必然大昌特昌,渊源流长。只是终南山地脉广阔千里,大老爷可有选中门庭所在?”
沉央摇头道:“只要山清水秀,容得人清修便行。莫大哥,你莫唤我大老爷,沉央当你不起。”
莫步白拿着鸡腿,正色道:“一教之尊,如何不是大老爷?这门庭所在啊,可得选个好地方,宗圣宫占了终南山龙首仰俯之地,且让我想想,哪里还有好地方?呀,有了!”突地眼睛一亮。
一听宗圣宫,沉央记起正事,抬头看了看天色,日已午时,再不去朝云台便晚了,当下便道:“莫大哥,沉央少不经事,日后还请莫大哥多多提点,只是今日沉央还得去朝云台见过萧副掌教,得请辞了。”
“唉哟,险些误了大老爷正事。大老爷且去,且去。莫某也要回监典司交差了,改日再与大老爷细说。”
莫步白拍了下脑门,啃着鸡腿,径自去了。沉央目送他离去,心想,莫看莫大哥放浪形骸,却是一个古道热肠之人啊,他一心想把那些小乞丐投入我门,也是想替一干乞丐谋个归属,这般人物有情有义,值得一交。
当下,沉央三人往朝云台而去,路过大云寺时,沉央侧身走入巷道中,从破门往里看,仍是一派狼藉,大小佛像三尊。
盈儿唤了两声,那小佛像一动不动。
沉央当人大恩,不可不报,朝着门内大礼顿拜,谁知门内却突然传出一股柔和之力,托着他拜不下去。
随即,耳中便听金刚三藏声音:“你无需谢我,也无需拜我。那夜我便与你说过,你终有还我之时,只是时候未至。”
沉央听得云里雾里,只得作罢。
三人来到朝云台,门前站着两名白衣道人,左首那人一见沉央便道:“萧副掌教等你已有多时,怎地如今才到?”
盈儿见他挑眉看人,顿时不喜,说道:“我家姑爷想甚么时候来,就甚么时候来,你一个看门的,管得着么?”
那人气结,冷哼一声:“小丫头不知天高地厚,朝云台岂是你能撒野的地方?”曲指一弹,一股劲气直扑盈儿。
沉央面上一冷,斜跨一步,一拳轰去,只听噗地一声响,劲气被沉央轰偏,击中院墙,一块墙石被劲气打烂。
那人面色一变,冷冷笑道:“倒要看看你有多大本事,值得萧副掌教等你。”说着,便要欺上。
沉央见那劲气极是狠辣,心头火起,当即按剑在手,右手则捏了一张空白符纸。按说,他来谢人救命之恩,本不该如此行事,只是这人出手毫无分寸,险些便伤了盈儿,你教他如何不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