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来来李将军,我敬你一杯,”永宁寺的大雄宝殿内正推杯换盏,酒肉狼藉满桌子腥膻,谢平满脸堆笑着举起一个礼佛用的金钵向李神轨说道,“我代表全体义军,欢迎李将军一家弃暗投明!”小沙弥们跑前跑后烤肉斟酒的服侍着。
有的鼻青脸肿,有的一瘸一拐,显然很是吃了些苦头。
他们的一个伙伴因为拒绝在佛前为这些强人温酒切肉,被一个军士一枪过去就捅了个对穿,尸体现在还在殿门口摆着呢。
“不不不将军你误会了,”李神轨一颗脑袋摇晃得像拨浪鼓似的,“家父病卧在床不问世事,家兄远在相州亦不知情,带来这三百部曲是我自己的意思,”他看着眼前这个瘦小的军将,心中很是纳罕,“想不到这样其貌不扬的一个小个子,居然掀得起这么大的风浪!”
“请问,您就是忠孝靖难大将军,胡定邦胡将军吗?”李神轨抱了抱拳问道。“哎哟您瞅瞅我这脑子,”谢平动作夸张的一拍自己额头,“忘了介绍了,那位才是义军的首领,胡定邦胡大将军!”说着指了指正趴在大殿门口一张桌子上酣睡的胖大汉子。
这时天光已然大亮,李神轨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看,见那汉子斜披着一袭开襟的绯色罗袍,腰上松松垮垮的系着一根金丝缠绕的蟒带,许是睡得热了,衣襟大敞四开,胸前露出好大一丛护心毛,“快把大将军叫醒,告诉他又有贵客到了,”谢平朝那桌上几个围在汉子左右的军将递了个眼色,‘又’字特意拖得老长。
被推醒的胡定邦鼾声戛然而止,从压得酸困的臂弯中抬起头,两眼无神的四处望了望,见谢平身边站着一个俊美的后生正满面狐疑的看着自己。
这后生约摸二十一二年纪,齿白唇红,剑眉朗目,倒也英气勃勃,只是五官过于俊美,若非身上披挂着甲胄,冷不丁一看还以为是哪个世家的文生公子呢。
李神轨近前来向那汉子行了个礼,“您就是忠孝靖难大将军胡定邦吧?在下征东将军李神轨,这厢有礼了。”
胡定邦闻言连忙站起身来,右手抚胸躬身施礼。
起身起得急了,肥硕的身子将那桌子一撞,杯盘倾侧翻转,酒浆肉汁洒的满桌都是,胡定邦有些羞赧,口中一边招呼着,“原来是李将军,快请坐快请坐,”一边侧过身去偷偷的将胸口的衣襟掩好。
见对方对自己如此恭谨,李神轨颇为意外。
他虽然也是今天才听到胡定邦的名字,料想是京畿附近州郡兵或镇戍兵的正额军将,品级虽然没有自己高,但最起码也是个镇都大将或者戍主,见了自己何至于如此拘禁惶恐。
若有人告诉他,面前的这位所谓的‘靖难大将军’,一天前还只是个看守渠塘堰闸的荡寇将军,整天领着二百多次格的虎贲军士除了巡守河桥就是吃吃喝喝,一个从第七品的低阶武官:想来李神轨就不会这样困惑了。
谢平狠狠的剜了一眼胡定邦,转头对李神轨道,“李将军想必也是忠义之士,对昏君囚禁太后的倒行逆施大为愤慨,这才兴兵前来参与讨逆靖难的吧?”说着指了指胡定邦,“我家将军乃是太后亲侄,骨肉至亲。听闻那逆子在朝堂上跋扈强梁,视母子天伦如无物,怒发冲冠之下这才发起兵谏。李将军不畏险阻,毅然投效,你我合兵一处同心同德,必能所向奏捷,共克时艰,入宫迎奉太后返政。另立明主,功垂竹帛,封妻荫子,岂不美哉?”
说着摸了摸自己两撇小黄须,目光猥琐的打量了一下李神轨的胯部,“到时候您不仅继续高官得坐、骏马得骑,李氏一门荣宠不衰。嘿嘿,其实莫说是骏马,后宫中的所有美貌女子,您还不是想骑哪一个,便是哪一个?就是想和太后娘娘长相厮守,也未尝不可啊,您说是不是?”阴测测的笑声听得李神轨脊背直发凉。
“哈哈哈哈哈哈,”大殿中都是粗豪的行伍中人,听谢平说得有趣,一时笑声四起,都向这位睡过皇帝亲娘的帅小伙投来复杂的目光。
释尊的金像就矗立在众人头顶,默默的看着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