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怎么能够,”元诩瞪大了眼睛,“十几天前进得宫来,不还与太后姐妹俩有说有笑的吗,”消息来得太突然了。
“陛下、陛下!宫里出了什么事情,那元叉可是要反吗,”奚难大呼小叫着跑进殿来,后面跟着满头大汗的元怿和元顺,最后是气吁吁的老白眉。
看到陛下还安然无恙,元遥这才弯下腰去,将双手撑在膝盖上呼呼的喘着粗气。
几人一路上都在商议着元叉如果真要谋反,最有可能调动的几部人马现在分别驻扎在哪儿、他们会选择在什么地方最先发动,怎样迅速平定,同时还要尽量减小对城中百姓的影响等等,结果一进式乾殿,就看到这意料之外的一幕:小皇帝和元叉面对面,二人脸上满是凄楚之色。
奚家和江阳王一系的明争暗斗那真是小孩没娘——说来话长。
奚难把父亲对元叉的嫌恶鄙夷忠实的继承了下来,此外也遗传了奚康生的武力值和大嗓门,尤善马槊,长枪次之。
箭术倒是平平,远不及乃父。
得知陛下疑心元叉要谋反的消息这小伙子兴奋得不得了,赶来皇宫的路上遇到了老白眉等人,当下拍着胸脯对大家夸口道,“元叉不反则已,若是反了,我愿替陛下打这个头阵,弄死这孙子……”
于是就发生了刚才那尴尬的一幕。
奚难此时已意识到自己的冒失,吐了吐舌头静待陛下的申斥甚至元叉的拳脚相加:往日这种事情不是没有发生过,反正自己不会让他占到便宜就是了。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你敢打我,我就敢还手。
当然……在陛下面前挥王八拳,倒确实是第一次。
至于之后御史台的调查和审讯,不过就是走个过场罢了:总归是哪一家得势,便能赢了官司。
但奇怪的是,无论是过去飞扬跋扈的元叉还是亲政五天来在军界如日中天的小皇帝,二人都没理会自己的莽撞,犹自在那里低声交谈着。
“二姨生的是什么病,大夫都怎么说,”小胖墩有些急了,转过头向旁边的的内侍大声吩咐着,“快,去请文若大夫,命他立刻前往江阳王府为朕的二姨问疾诊治,请他务必把二姨治好,朕重重有赏,”见张景嵩刚楞了楞,“快去,”元诩一声断喝把他吓得一激灵,慌忙向太极殿方向的御医所跑去。
“已请了很多名医看过,”元叉苦笑了一下,“其实看和不看都是一样。”
“为什么,”元诩生气的问道,“姨夫你这是什么话!大夫的的意见是专业的,是什么病、该怎么治,咱一切都听大夫的就是了,二姨年纪轻轻的,又不会得什么重病!”
“陛下,不是的,”元叉自进殿中便失魂落魄,此时听了‘始作俑者’这一番不明就里的‘高论’,半是酸楚半是埋怨的看了看元诩,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说道,“明明自初六晚上吃了半碗稀粥外,五天以来不眠不食,显然是忧心陛下与太后反目之事,这算什么病?只要恢复正常的饮食与休息,又怎会这样?”越说音调越高,激越的叫嚷声回荡在空旷的式乾殿上,全然不顾面君时需要谨守的礼制,仿佛要将满腔的愤恨都宣泄而出。
敢在皇帝和李苗都不顶事儿的紧要关口带人冲到永宁寺河桥上阻击刘蠡升的杨忠,此时圆睁双目、抽刀出鞘,心里盘算着一旦元叉敢向陛下动手,自己就将他立刻击杀,纵使元领军素有武勇之名,空着手也不可能是我对手,殿门口奚难奚刚二人也快步向元叉跑来。
元叉对此却置若罔见,毫不理会,看着皇帝继续说道,“可无论我怎么哄,她既不肯闭眼,也不肯张口,罗儿在她怀里扭着撒娇也是徒劳,眼神就那么直勾勾的,后来把罗儿也吓得大哭起来。我看她、她是真的活不长了……”说到最后竟又哽咽起来,声音越来越低,渐至几不可闻,整个人也变得软踏踏,像被抽干了力气似的。
“不吃饭,不吃饭就往下硬灌啊!失眠,那就把她绑在床上再蒙住眼睛啊,”小皇帝明显也有些失控了,“难不成就这么由着她的性子任她糟践自己吗?”
元叉不说话,又吸了吸鼻子,皱成一团的脸上布满了愁容,这个和奚康生差不多身材的铁骨硬汉好像陡然就苍老了好多岁,佝偻着腰显得非常矮小,像个即将油尽灯枯的干巴老头儿。
“失眠,呵,失眠,明明她哪里是失眠,”元叉嘴角抽搐了几下小声咕哝着,乌黑的眼周渐渐又濛上一层潮湿的雾气,“她不是失眠啊,不是啊,”说着说着声调又再次拔高,突兀得像平川旷野上耸立着的陡峭孤峰,“她是怕啊,是在等啊!她怕您将她的姐姐赐死,她在等着姐姐的噩耗,好在第一时间为姐姐服丧戴孝啊!”
元叉‘咚’的一声又跪在地上拼命的磕着头,额头撞击在地砖上的声音沉闷而又空洞,才磕三两下后橙黄的砖面上就有了鲜红的血痕,“陛下!求求您开恩!罪臣一文钱都不要,只想一家老小平平安安的!罪臣求求您,救救明明吧!别个什么大夫都没用的呀,只有您能救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