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长生为三人续杯。
朱元璋盯着陆长生的一举一动,说实话,他很不喜欢眼前这个年轻人。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可这个年轻人却一直试图游走在他的规则之外!
任何皇帝都不允许有这样的人存在,他朱元璋亦如此。
朱元璋望着重新入座的陆长生,似笑非笑道,
“咱的出现,打乱了你的布局,你现在有些慌乱,在努力思索如何应对。”
“是。”陈长生大方承认。
朱元璋眸光泛冷,
“够胆,也对,毕竟你也没把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既然你坦诚,那咱也就直白说了,你这样的人咱不喜欢!”
毛骧面无表情,他不会因为陆长生送他的一份大礼就违背陛下意志,哪怕现在得到击杀陆长生的命令,他不会有丝毫犹豫。
朱标却急了,
“父皇,长生先生只是…”
“标儿,此间你多听少言!”朱元璋话是对朱标说的,目光却一直停留在陆长生身上。
“孩儿知道了!”朱标语带委屈,朝陆长生投去爱莫能助的表情。
陆长生依旧风轻云淡,我对你老朱只有驱除鞑虏的敬重,就你在位办的那些事,罢了,两看相厌,多说无益。
条条大路通罗马,帮扶百姓,咱换个方式就是,实在不行,我陆长生还年轻,等永乐帝也等得起,好歹人家不杀忠诚良将!
场面它就变得很诡异。
朱元璋半天等不到回应,就像一拳打在了棉花上,又想起了在外面那一战,无论怎么出招,始终碰不到别人衣角…气笑了,
“哈哈,哈哈,好,好啊,咱说你没把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换作旁人早跪地解释了,你小子却是悠然自得,是咱提不动刀了,还是你陆长生脖子够硬?”
“陛下何须与我这山野闲人计较,皇后娘娘的病待三家郎中来了便可水落石出,想来病去如抽丝也只需数日之功。”
“陛下与娘娘情深义重,即便因陆某信口开河,害陛下抛下政务特意跑了趟市井,想来也值得。”
朱元璋眺望远方,幽幽一叹,
“多少年咯,咱快不记得,有谁敢这样跟咱说话的!”
陈长生悠悠接话,
“是啊,屠龙者终成恶龙!”
朱标与毛骧惊为天人,几乎要从石凳上滑落。
朱元璋一巴掌拍在石桌上,目光狠厉,咆哮道,
“你放屁,咱心系黎明百姓,怎的就成了你口中的恶龙?”
“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纵是有医治咱妹子的功劳,咱也要扒了你的皮!”
“我说对了,您不一样要扒我的皮?”
“小贼,你莫要恃宠而骄,咱让你说…不对,不对不对,好小子,咱差点着了你的道,你这是在激将咱?”
朱标肩膀耸动,明显是想笑又不敢笑。
毛骧今日算是见识了,什么才是英雄胆!
陆长生已经作最坏打算,他对自己的身法有信心,老朱布置在周边的护卫并不太多,自己若一心想跑,至少有7成把握,甚至劫持老朱或小朱他陆长生也不是干不出来!
只要老朱敢做初一,就别怪他陆长生做十五!
救百姓于苦难,他从心而为,冒险选择出世也是从心,但老朱要是下死手,莫怪他陆长生换个地儿猥琐发育几年,把老朱拉下来,修正好各项制度后,大不了再还给永乐帝!
毕竟这老朱是真不会治国!
面对老朱的质问,陆长生摊摊双手,表现的极其无辜。
朱元璋那个气啊,这种气却并非传统意义上的生气,而是一种怄气,或者说是气而不破,有些类似下棋的双方各有不满,相互骂骂咧咧,却仅限于棋盘。
“小贼,你的理念呢?能跟咱标儿说的,最终不还得咱同意,为何不直接跟咱说?”
陆长生目露鄙夷,
“陛下,您火气上头,还是多喝凉茶吧,这问题若搁平时,以你的睿智根本不用问!”
“咱是真想不明白,不如你给咱解释一二?”
陈长生点点头,侃侃而谈,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陆某自认算是这个时代的达者,百姓太苦,从心而为,我得尽一份力!”
“寻太子爷说道说道,至于太子爷采纳多寡,又如何谏言陛下,是你们天家父子之间的事。”
“陆某不想做官,更想来去自由,太子爷仁慈宽厚,不会强加意志于我,而陛下您呢?”
“在您眼里,有大本事的人只有两种结果,臣服,为您所用,否则死,以绝后患!”
“陆某若在陛下跟前展露本领,然后告辞离去,陛下您会准许吗?”
“呵呵!”
朱元璋沉默,朱标若有所思,毛骧心中恍然。
陆长生抿了一口茶水,补充道,
“自古以来变法者可有一个好下场?”
“他们胸有丘壑,既已提出好的理念,帝王自己去主导施为好了,为何最终都要百年难出的栋梁臣子去背锅?”
朱元璋眸泛精光,变法好啊,自古以来变法人的结局是凄惨,但国家受用啊,
“哈哈哈哈,原来你特娘的也不是不怕死啊!”
“咱不是那些皇帝,你给咱说说怎么个变法,只要确实可行,咱自己去干,保管不叫你这小贼背锅!”
陆长生嘴角勾起一抹邪笑,
“陆某这里倒是挺多,若一一实行,怕是过不了几年,就能抵上李唐盛世;再下去几十年,五倍,十倍李唐也不在话下!”
朱元璋呼吸加重,期待之色溢于言表,
“小贼,欺君之罪可是要杀头的!”
陈长生点点头,邪笑更甚,反问道,
“不知陛下皇明祖训写了没?”
朱元璋一脸自傲,
“自然,那是咱留给子孙的宝贝,每年都在写!”
“变法第一条,烧了您的皇明祖训吧!”
“大胆!”毛骧拍案而起,死死盯住陆长生,只待命令一到,立刻动手拿人。
朱标呆若木鸡!
朱元璋愕然当场,仔细瞧了瞧陆长生的神情,并非是在玩笑,随即勃然大怒,
“庶子…你,你…真是好胆!”
离开石凳,朱元璋来回踱步,几次朝陆长生投来凶狠、疑惑的目光,可恨那小贼依旧风轻云淡,果真头铁!
陆长生淡淡而语,
“百年前的世道与百年后一样吗?”
“百年前的铁匠,写下严格要求,让他百年后的子孙必须按照他的打铁技艺干,不得违背,陛下觉得如何?”
“农民辛苦开出一片荒地,种下一茬庄稼,是不是能吃无数代人?”
“片板不出海这一条,如今才洪武15年,不知陛下写到没,反正最终的祖训里是有的,害苦了多少后世子孙?崇祯帝那是真正穷死的,您可敢想象一位皇帝穷的龙袍都打补丁?”
又是崇祯帝,是谁?
朱标和毛骧这瓜吃的一脑袋浆糊。
朱元璋不傻,陆长生短短几问,他颓然发现自己确实操心过了头,当然祖训里关于品德操守类的是有必要的,但涉及政务、制度等等,都不该定死!
难怪小贼说变法之一就是烧祖训。
来不及多想,大瓜突然砸了下来,朱元璋脑袋嗡嗡的,但敏锐的他心底泛起一种荒谬的猜测,这小子莫不是能预见未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