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病发作了。
近侍太监言禄看得仔细,忙从袖袋里掏出一个豆绿色的小瓷瓶。
他疾步上前,熟练地将药瓶里的丸药倒出一粒。
“殿下是不是又疼了?快些用药,快些用药。”
待丸药服下,言禄又忙让小厮送上一盏茶。
萧百川猛饮一口,本想冲散药的苦味,没想到却更觉得满口的苦涩停滞弥漫在口舌之间。
他强忍着,若在臣子面前叫苦,实在有失威仪。
“拿走,拿走。”他有烦躁道。
言禄自小就跟着萧百川,他自然看得明白,忙招招手,让小厮上来撤了茶。
见此情形,顾何恭顺地垂着首,静默无言。
萧百川看了看他,继续道:
“国公原配去得早,国公与夫人如今也是二十几年伉俪情深,又怎么会是区区一个镯子便能撼动的?
国公夫人明言不认此女的用意,你心里自然清楚。可你的本心,又是什么呢?”
顾何手上暗暗发力,道:
“那毕竟是我国公府的嫡女,亦是我同父异母的长姐,就这么眼见着她流落在外,元正实在不忍。”
萧百川沉默半刻,转身道:
“元正,要知这天下的事,不是皆都可以用情谊和血脉衡量的。
试想,国公府的嫡女给别人做了外室,还生了个女儿。此事,在陵京传扬开来,不管是国公府还是定北侯府,两家人的脸上都不会好看。”
顾何不语,只垂着头。
朝奉听了半天,是非曲折似乎很是复杂,他到底是没听明白,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同管事交代。
眼前两位又都身份贵重,实在也没有他说话的份儿。
他心下只觉得急躁,倒是给句痛快话呀!
萧百川知他看重手足情谊,便又开解道:
“此事亦是角度不同,看法不同。元正,你如今又是以怎样的身份看待此事?”
顾何捏紧镯子,思虑一番,递还回去道:
“此事还是看她自己的造化吧。”
朝奉颔首,双手忙接过来。
“小人明白。小人告退。”
萧百川凝视他褪去的身影,自言道: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生而为人,自当不负自己,竭力斗争,方能不负苍天之恩。”
顾何沉默着,不知他是在说他自己,还是在说那从未谋面的长姐。
*
朝奉满头大汗地进了屋,将怀里的镯子小心地递给了管事。
管事略略查看一番,这镯子还是原来的镯子,东家拿走了又还回来,这又是什么名堂?
他百思不解,又看向柜前在堂中端坐的女人,只觉得不简单。
他笑意盈盈地走上前,双手将镯子递还回去。
“夫人久等。如今东西已经查验过了,账目也十分清晰。现下归还夫人,还请夫人留下吃杯茶再走。”
若春一把夺过去,傲然道:
“此前怎么不见你如此客气?如今东西既拿回来了,我们夫人还有急事,哪里有功夫在你这里喝茶?”
他忙弯腰作揖,恭敬道:
“是小人怠慢,还请夫人多多担待。”
苏意接过若春递上来的镯子,仔细研究一番,道:
“管事不必如此。您在这典库中见多识广,对玉器的花纹款式想来也有一些研究,不知这镯子可有什么特别之处?”
管事想了想,心下觉得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便开口答道:
“此玉是由一整块上好的和田玉雕琢而成,款式是十年前的老式样了。现今,市面上也不大能见着了。
不过,这上面的牡丹花,雕工精湛,线条处理和勾画也是动了巧思的。故而,戴在手上便叫人觉得栩栩如生,仿佛在腕间盛开了一朵盛世牡丹一般。
想想,在陵京中能佩戴这样玉器的人家,不是皇亲贵族,便只有公爵府了。”
话毕,苏意心中明了。
云小衣的身世,竟如此不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