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公子向前看去,官道向前延伸,百步之外将路过一片林子。他皱起眉头,沉吟片刻,说道:“文老,李公,我觉得情况有些不对。”
李镖头挑了挑眉,并不说话。文老也收起了笑嘻嘻的面容,神色专注起来。
“两位请看,这林外有飞鸟久久盘旋而不落,然而商队并未入林,那么飞鸟是在害怕什么?两位请想想看,此处乃是连接雁门与晋阳的要道,又值秋收之时,商旅行人往来不绝,可这两个时辰之内,我们碰到过迎面而来的其他商旅行人过吗?”
三公子点着前方的柏树林,缓缓说道。
李镖头的眉头也皱了起来,看了眼三公子,神色复杂,最后叹了口气。
“是我疏忽了,奇怪之事可一不可再。”
“哪里,这趟行商,最危险的时候想来是在草原上的时候,谁能想到都到了自家地界还能有岔子。我也只是怀疑,说不定是虚惊一场呢。”三公子笑着,“说起来还是咱文老唱得好。”
“哦,这还有我的事?”文老大奇。
“可不是吗,这不就是露出了狼尾巴。”文老一愣,才反应过来自己的这位东家在和自己开玩笑。
这边三公子和文老说笑着,那边李汉林可没这个心情。按理来说这一路的打点安排应该是由镖局一手负责的,眼下这情况,要是虚惊一场,也就罢了。要真的有什么问题,这顺风镖局的脸可要被打肿了。一边想着,一边招呼起两个趟子手。
“黄五,赵三。你们两个去前面林子里探探,细细地搜。”李汉林面沉如水。
“得嘞。”二人领命,将牵马绳扔给同伴。黄五面色严肃,赵三却有些不以为然,急急忙忙向前方赶去。
三公子瞥了一眼李汉林,笑着对二人说:“黄五叔,赵三哥。这一路上鞍前马后,探听寻访,两位也是辛苦了。我这儿有点小东西,聊表心意,权且赠与二位。”说着,从怀里掏出两只铜哨子,扔了过去。
黄五忙道:“不敢当,不敢当。”赵三却是抬手一揽,收下铜哨,细细端详。哨子小巧玲珑,锃光瓦亮,精致而便捷,赵三把玩起来,爱不释手。
李汉林看见这一幕,面色不愉,喝道:“没眼力界的东西,赵三,这东西是你玩的吗?一人一个嘴上叼着。前方无事,一声长哨。有贼埋伏,急吹短哨。一短一长,十人剪径。一短两长,半百埋伏。一短三长,百人伏击。懂了吗?”
赵三撇撇嘴,嘀咕着:“不懂,你说了不就行了。再说,没这玩意我也能吹哨声。”
黄五赶忙拦下他,从赵三手中接过铜哨,叼在嘴里。他知道,如果真的有埋伏,刹那之间,鸣哨之声,不仅仅能给商队更多的预警时间,对自己也是有好处的。至少也让贼人绝了闷杀前哨争取时间的念头,让作为前哨的自己有了预警之后投降的机会。
他心念感激,向三公子拱了拱手,拉着有些懵懂的赵三向林子赶去。少了几分作为前哨的怨念,多了些许忠人之事,认真探查的想法。
李汉林自然也懂得这个道理,他向三公子说:“三公子有心了,三公子与我等同行,倒是让我们这些糙汉子见识了什么是士族子弟的风采。更难得的是三公子心里也还惦记着我们,这东西虽小而实用。更难得的是这份心思。汉林走镖十数年,却也没想到这点,还是三公子点醒了我。”神色坦荡而陈恳。
“哪里哪里,李公过谦了。李公巡南走北,经验丰富,于三晋及草原之中威名赫赫,小子何堪相提并论。只不过是因兄长北地从军,铜哨为斥候常备,所以才想到的。镖师并非斥候,李公一时疏忽,触类旁通,原也想得出来。小子年轻气盛,一愚之得,炫耀起来,反倒是有些冒犯了。”三公子仿佛有些不好意思。
李汉林听完,也不由得一笑。笑声爽朗,多了些许释然。
文老看着二人,捻须微笑,心想:原先出发之际,这李汉林也是牛皮哄哄,大言不惭。把三公子当成出来玩的纨绔子弟。结果三公子一路走来,以学习行商为名,衣食甘苦,与镖师一般。更兼为人谦和,见识广博,见事极准,言必有中,博得了不少镖师的敬重,有些争执之时反倒是胜过了李汉林。这位李镖头向来自诩本事非凡,被一个年轻小子打脸,面子上有些下不来,可偏生又发作不得,可是憋坏了这家伙,只能每天长吁短叹,一个昂藏汉子弄得和深宫怨妇一样。最终,还不是被磨去傲气,低伏做小?
想着想着,文老笑得越发得意。这祁县陈家的爷们,有哪个是省油的灯!还敢给他脸色看。这三公子“不战而屈人之兵”的本事,颇有几分……
“文老!”平和的声音打断了文老的遐想,这是三公子的声音!老爷子一哆嗦,差点没倒下去,还好一双手扶住了文老。文老抬头,看着三公子似笑非笑的眼神,有些心虚,吞吞吐吐地说:“三、三爷有什么事,尽管吩咐我这把老骨头。”
三公子笑着说:“这我可受不起,文老,我想请你整理一下牲口,安排好伙计们,做好原路返回的准备。要是真有什么事情,第一时间就能撤。”
文老肃然,大呼小叫地回头招呼起伙计们。这边李汉林也召集镖师,翻身上马,以备万一。
三公子翻身骑上了黄鬃马,理了理马的鬃毛,马儿愉悦的打着响鼻。而他默然无语,也不知在想些什么,方才的笑意渐渐消失,面色有些凝重。一旁的伴当也全副武装,来到身旁,跃跃欲试。
秋风瑟瑟,带来些许寒意。残阳如血,映着人们黄澄澄的脸庞。风吹林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声音,除此以外,四周一片寂静。仿佛此处不是三晋大地,而是那茫然无边的草原一般,寂寞荒凉。
“吁!”“吁!”
两声急促凄厉的短哨声打破沉寂。整个商队有些躁动不安。
哨音断绝,可商队的躁动却愈演愈烈。
三公子和李汉林对视,无奈地点了点头。
他们遇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