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能做什么呢?
秦志龙思绪万千,过了一会儿,缓缓地说:“私审可以,不过我必须要在场。”
作为一名游巡,我来为你作证,证明你不是私审,证明你没有沟通盗匪诬陷旁人。
陈翔楞了一下,笑了,笑得很开怀:“得友如此,复有何憾。”
陈翔、秦志龙提着董大目入林。
秦志龙取下塞口的破布,对着董大目冷冷地说:“董大目,老实交代,把你伏击商队的前因后果说清楚。”
董大目瞟了眼秦志龙,然后看了眼陈翔,沉吟片刻,说:
“你们是怎么想到故意饿着马匹,让我用黄豆计,以此来示弱的?我想不通,我要是没想到用黄豆呢?”
“呃……”陈翔有些尴尬“说实在的,这不是故意的。当时志龙兄带着人马来援,我他们的战力十分有信心,想着大势已定。于是就放松了警惕,马是真的忘了喂了。”
“这么说,我确实是抓住了你的漏洞,抓住了转败为胜的机会,只是因为实力不足,所以……”
“你错了!”秦志龙冷笑。“用兵之道,强而示弱,弱而示强。陈兄的漏洞在于仗强援而疏忽,已然泄露了军情,而你未能识破缘由,误以为可乘之机。实乃自己判断失误,何来脸面大放厥词?”
董大目无语。
陈翔俯下身子,为董大目松绑,缓缓说到:“一路过来,董君的见识和机变陈某钦佩,就我心中揣测,董君也绝非寻常贼寇,落草为寇,必有缘由。智者谋划,当思变思穷,董君若不吝赐教,我祁县陈家必然暗自感恩戴德,则董君于太原又添一狡兔之窟,而我陈家也增一强力外援,岂非美事。若执迷不悟,空自倔强,大才空置,壮志未酬,徒以贼寇死于刑狱之间,诚可惜也。惟愿董君慎思。”
董大目活动了手脚,看看陈翔一脸恳切,又看到秦志龙提棍警戒,面色不善,笑道:“一个是红脸,一个是白脸”,说着点了点自己“哄我老董呢。”
陈翔说:“并无欺诈,只要董君不吝赐教,我这就放董君走,”秦志龙欲言又止,“一应罪责,我自承担。君子一诺千金,绝不反悔。”
“当真?”董大目问道。
“当真!”陈翔回答。
董大目笑了:“其实告诉你们也无妨,这次的事情是胡老大嘱咐我来做的,连埋伏时间也是胡老大专门派人通知我的。”说着,他看了一眼秦志龙。“这位秦兄弟本领不小,和胡老大并称太原三杰,可你这“守户之犬”,也抵不过“山林之虎”吧。”
太原三杰,是指近年来绿林道上兴起的来自太原郡的三位豪杰。“虎啸山林,燕飞云中,犬守门户”。
“犬守门户”指的就是秦志龙,仗义疏财,勇猛善战,一手盘龙棍打翻了不知多少英雄豪杰,却心甘情愿在太原做一名巡游,守护一方水土。这“犬”,既是以猛犬为喻,又有些“朝廷鹰犬”的讥讽。
“燕飞云中”指的是马匪头子赵飞燕,带领手下马贼来去如风,在突厥和大周边境穿梭劫掠,如入无人之境。这“云中”,既是相传赵飞燕的老营在云中郡,又说这赵飞燕来无影去无踪,仿佛如燕隐云中,难测行踪。
“虎啸山林”指的是吕梁、太行九寨总盟主,连云寨大当家的胡云彪了。太行、吕梁,山势连绵,自古便是群匪丛生之地。胡云彪一手泼风刀,一本青纱帐,收服山间巨匪,形成守望相助之势。
胡云彪于三晋成名数载,坊间流传了不少传奇故事。最骇人的当属“月下留书”。话说还是在元丰年间,连云寨四当家的失手阳曲县擒住了,当时的阳曲刘县令多了个心眼,想要以此为诱饵,擒获连云寨众人,所以迟迟未将人犯押解,反而向太原郡求援,召集好手,在阳曲布下天罗地网。可谁曾想刘县令未等到连云寨的喽啰,反倒是在自家枕前发现了胡云彪的留书:
“县尊大人台鉴,尊驾盛情相邀,胡某本欲携众兄弟赴约。然闻尊驾为官清正,家贫无业。胡某惶恐,无欲令尊驾破费,故延请令公子浏览太行,吕梁胜景。胡某已无君父,刑余罪人,此生惟愿与众兄弟躬耕山林,空老泉下,此心此情,愿君垂怜。今谢弟客居阳曲,愿县尊大人照拂。”
刘县令惊骇于这神不知鬼不觉摸入官衙內院的本事,又获知自家独子确实外出未归。百般无奈,只好妥协。这班来到阳曲的好手也是各地调拨而来,不能久借,呆了不到两个月就走了。年后,连云寨四当家谢链越狱而逃。
此事原本秘而不宣,后刘县令因他故定罪受刑,将这件事情一并吐露出来,并说:“当时阳曲县天罗地网,贼寇不可能由外潜入内堂,必然是衙中有贼寇内应,愿严查以防。”事后,太原郡郡内大索,核查人员,连续三月,无果而终。由此,连云寨名扬三晋。此后三晋吏民,对连云寨胡云彪这个名头,都戒惧三分,谁也不知道自己身边有没有连云寨的细作。故而又有“虎啸山林止夜啼”的说法。
陈翔默然良久,说道:“我祁县陈家素来与连云寨井水不犯河水。”
“你可不是祁县陈家,你不过是个公子哥儿。哦,还是个小妾生的。祁县陈家的事情你都知道?”董大目笑着说。
“你说是连云寨指使你的,就是了吗?谁知道你是不是拉着虎皮吓人,来给自己保命?连云寨指使你,怎么你的小弟们都不知道?”秦志龙说道。
“嗨,这等事情胡老大有他的考虑,不方便外泄,我又怎么会告诉兄弟们。如果胡老大能亲自动手,你们还有活路?”董大目既得自由,意气骄恣,说道:“胡老大最是重名声的人,连云总寨轻易不会下山。这次也不知道你们祁县陈家是怎么得罪了他老人家的。”
“你有什么证据能证明你的说法吗?”秦志龙问。
“呦,你当这是殿前过审啊,还三审五审地要证据?信不信随你。怎么,一开始死乞白赖地要人说了,说了你们又不敢信,自欺欺人地找理由否定?也不想想看,三晋大地上,除了连云寨,谁能够把时间摸得这么准,说伏击谁就伏击谁?”
陈翔和秦志龙相视不语,目光凝重。
董大目看气氛凝重,打了个哈哈说道:“这样吧,反正你们抓了那么多人也够你们交差了,不如再放几个我的心腹,我承了你的情,就腆着老脸到胡老大面前替你说和说和,怎么样?”
林间树影婆娑,鸟雀无声,寂静之中,光影斑驳晃动不止。
陈翔走近董大目,说道:“如此,那就拜托董君,向连云寨胡老大致意……”
董大目侧耳倾听。
“咣!”弯刀出鞘声。刀光雪白晃人眼。
“刺啦”刀刃入腹。剧痛刺骨断人肠。
“啊”痛苦哀嚎声,这是自己口中传来的。
刀光一闪,巨大的创口从腹部弥漫开,自己身上喷出的血液喷溅到陈翔身上,映出了几分狰狞之色。董大目痛苦的倒下,怔怔地看着陈翔,双手无助地捂着伤口,想要减缓血流的速度。
“请董君去地府告诉那位,”陈翔神情冷峻严肃。“你要战,那便战!”
言罢,挥刀断首。
董大目人头落地,大目茫然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