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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夜,商队诸人和秦志龙一行宿于驿站,秦志龙见陈启一路上心事重重,讲他拉到一个僻静的地方询问。
陈启看着秦志龙,目光灼灼,神情复杂:“姐夫,你还记得我曾经向亲家舅舅学过刑名捕盗之类的杂学吗?”
“当然,你啊,一盏茶的热度,什么都学,但是都不精通。”
“但是,至少我知道,人死了以后割下头颅,血液是缓缓流出,慢慢晕出来的。人活着的时候被斩首,颈中血向上喷出,血迹如雪花般放射飞溅。”
“……”
“我看了现场,董大目有两处明显的伤口,一处在胸腹,没问题,正常的割伤的血液形状。但是另一处断头,如果按照你和陈翔的说法,是死后由你割下了脑袋,那为什么会有放射状的血迹?如果是生前斩首,那么在董大目胸腹已然重创,显然命不久矣的时候,有什么必要一定要活生生地割下头来?”
陈启年轻的面容严肃而痛苦,缓缓的说:“我只能认为,你们杀他,不是为了自卫。你们是有目的的杀他。你们……,你们故意杀了一个被俘的人犯……,你们的杀性怎么就这么重?”
秦志龙默然,许久之后,长吸一口气,叹道:“你长大了,冷静,敏锐,你父亲会为你自豪的。”
“我宁可我没那么敏锐,你知道吗,我现在想想陈翔出来的时候那个装模作样的样子,我就觉得可笑,觉得恶心!”陈启面色泛红,激动地说,“你们两个是我这辈子最尊敬的人,我以你们为楷模!我觉得你们沉稳,干练,理智、正派。但是结果呢?我看见了两个私刑泄愤、目无法纪、虚伪做作的伪君子!你说啊,你给我个解释啊!告诉我,你不是那样的,告诉我,你们还是我心中的那个稳重的姐夫,那个有本事的翔哥儿。”
“那我给你个解释。”秦志龙正色道:“董大目必须死,因为祁县陈家需要时间!”
陈启怔住了。
“董大目只是一个走狗,图谋祁县陈家的是他背后的大势力。如果董大目被送到官府查办,会直接牵扯到他背后的势力,那么立马就引爆了矛盾,变成了祁县陈家和那个势力的短兵相接,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可如果董大目死了,那么这件事就会被捂住,成为一个简单的、有诸多巧合的劫掠案,双方都有喘息和谋划的余地。”
“陈翔判断,这样对祁县陈家更有利,所以才动手的。至于瞒了你,是因为你是家中独子,老父期盼,不想让你卷入其中。”秦志龙坦然说道:“这便是我的解释。我是底层小吏,他是个小士族的庶子,我们想要拱卫家人、施展抱负,出人头地,除了相互扶持以外,难免有些游走于律法、道德边缘的行径……”
秦志龙说着说着,说不下去,只是沉默。
陈启抬头望月,月光盈盈,皎洁无暇,一时不由得痴了。
同一片月光下,晋阳城外郊林,陈翔和周德、韩青、杜伟在生火宿营。
“周叔,请你再说明一下母亲交代的事由。”陈翔说道。
“一月前,老爷接到信报,动身前往晋阳,说是去拜访太原陈氏本家,十日后音信全无。主母心中焦急,派遣下人前去打探,结果回报说,太原陈氏那边表示老爷已经和他们辞别,他们也不知老爷去向。这样主母心中更急,派遣更多的下人沿途一一探寻过去,可依然杳无踪迹。李总管认为这事还得劳烦太原本家那边,可派去的仆从都被人家给轻易打发走了。现在战事将起,家中千头万绪需要老爷定夺。可如今老爷失踪,大郎在长安城缓急难济,二郎在军中走动不得,主母的意思是,请三郎想办法把老爷寻出来。”周德说道。
韩青撇了撇嘴,小声说道:“这时候到想起咱三爷来了。”
陈翔瞪了他一眼,韩青耸耸肩,不说话。
“事情便是如此,一月音信全无,我爹多半是被困住了,只能劳烦太原陈氏宗家。今夜露宿一晚,明早入城之后,兵分两路。我和杜伟去县衙替志龙兄报备,周德你和韩青去拜访一下老朋友,顺便准备些礼物,我们在陈府门口汇合。”说完,便安排守夜顺序,各自安歇。
然而,韩青却睡不着,围在篝火旁小声地问守夜的周德:“老爷子,这事吧我是越想越玄乎,一桩桩一件件,你说怎么就这么巧呢?”
周德搓搓手,声音有些迷蒙。“想那么多干啥,天塌下来高个子顶着。三公子都不急,你急什么。”
“就是这个,老爷子,你说三公子是不是心中有谱了,你说……”
周德撇了一眼,“你啊,你想想看,咱们方才骑马赶路,赶到晋阳城下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为什么三爷不带着咱进城安歇?之前咱们在路上被劫,老爷按说也是在路上失踪的,你说是城里安全还是城外安全?为什么三爷一定要在城外露宿?”
韩青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小心翼翼地说道:“那咱们明日入城,是不是请朋友们一起……”
周德摇了摇头:“咱们出来的时候为什么要卸下弓箭?因为晋阳城乃太原郡治,法令严格,入城禁止携带弓箭。咱这点武力算不得什么,好勇斗狠不过是自取其辱而已。朋友们主要也是帮忙打探消息,以免两眼一抹黑而已。”
“真正的算计和决断,在三爷心中,这次他面对的可不是明刀明枪的盗匪和贼寇了。读书人装腔作势、相互算计的玩意,咱可都帮不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