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微露,陈翔迷迷糊糊中感到脸上痒痒的,睁开眼,发现自家的黄鬃马正在用头不住地蹭着自己。
咳嗽了几声,陈翔缓缓站起来,因寒冷而有些麻木的手脚渐渐恢复起了知觉。火堆旁,吴楷正坐着打瞌睡。陈翔过去探了探张相的鼻息,气息虽然微弱,但胸口还是略有起伏,算是熬过去了。
也许是动作有些大了,吴楷被陈翔的举动惊醒。二人简单的照料了张相,吃了一些行军的干粮,相互无言,感受着昨夜血战之后的恐惧和余悸。吴楷站起身,扶着陈翔,说:“走吧,我们去简单收拾一下。昨夜一通乱打,我到现在还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呢。”
说着,两人走到了原先设置的明哨处,只见之前安排的战士潘悠已经倒在了地上,一刀割喉。他的身侧几步处,倒着一个衣衫简陋的蛮人,脑袋上中了一只弩箭,手中短刀还留有已经干涸的血迹。
“这应该是我们安排的明哨,被人偷偷摸了上来,一刀割喉,估计没来得及发出任何声响。这边这个蛮子应该就是杀他的家伙,头上中的弩箭,多半是暗哨老李,他应该是看到了倒下的老潘,及时发射弩箭,并且发出了示警的哨声。”吴楷冷静地说。
“好险啊,要不是暗哨反应快,我们就直接在睡梦中被一锅端了。”陈翔心有余悸。
接下来二人又走到了预设的暗哨处。弩机被扔到了一旁,暗哨李锐一个人倒在地上,一道巨大的贯穿伤口直接将胸口撕裂,而他的手中还拿着一把短刀。
“唉,老李在示警和射杀敌人之后也被敌人发现了,看样子是一个使用矛刺之类长兵器的家伙趁着天黑摸了过来,老李应该是察觉到了,扔了笨重弩机拿起短刀想要反抗,但还是被人家一下刺死。”吴楷的语调显然有些感伤,李锐跟了他许久,算是斥候队中关系最好的,也最值得信赖的老兵了。他默默地割下了李锐的左手食指。
陈翔检查了一下弩机,说:“看情况,弩机射出了两发箭矢,可惜啊,第二发如果射中了来袭击的敌人,也许他就能活下来。”
吴楷轻轻合上了李锐的双眼,沉重地说:“不是这样的,我明白了,我早该想到。昨夜来杀我的那个蛮子的气力有些不足,今天早上我看了看,那蛮子后腰上插了一只弩箭。是老李射的。他和我平素最好,也知道我休息的位置,看到有黑影扑了过去就把紧急上弦的第二发弩矢射了过去,虽然没有射杀那人,但也削弱了那人的战力,让我有机会反杀了对方。他是把活下来的机会,留给了我啊。当他想要再上弦的时候,时间已经来不及了。”
陈翔神色也有些敛然,肃穆地说:“老李尽力了。射杀了一个,重伤了一个,还吸引了一个敌人的注意力,减轻了中间战局的压力。更重要的是,他的第一时间示警,避免了最危险的情况。”
“是啊”吴楷抬头望天。“他是我手底下最好的兵。”
在那样的暗夜里,作为明哨的战友被干净利落地瞬杀,其他战友还在昏睡之中,只有他一个人清醒的躲在暗处里,看着来袭的蛮人冲了过来。他要克服住恐惧,冷静地用手中的短弩击杀一个敌人,然后吹响自己口中的银哨。在那一刻,他有没有意识到,当他吹响哨声的时候,也是将自己暴露在敌人的视野中。当他紧急上弦的时候,当他向攻击队长的敌人射出弩箭的时候,当他察觉到四下里窸窸窣窣的声音渐渐响起,来不及上弦只能拔刀相对的时候,他的心中有没有恐惧,有没有害怕,有没有,后悔?
陈翔看着这个倒在地上平平无奇的战士,这一切的一切,他的想法,他的犹豫,他的挣扎,此时此刻都无法知晓,只剩下那因为痛苦而扭曲的表情,和紧握在手中却没有挥出的刀。
二人又来到了陈翔休息的地方附近,这儿躺倒着两个人。一个高大的蛮人,双腿被砍,头颅滚落在一旁。另一边倒下的是沈达言,他捂着肚子上的伤口,惊恐地看着面前,仿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老沈皮甲都没穿齐就直接过来了,可惜啊,动作慢了,被人开了膛。”吴楷说着,利落地割下了沈达言的食指。
“如果他没来,我肯定死。那人见捅我心口不利,下一步肯定是挥刀斩首。老沈也是用生命为我争取了时间,我才有可能乘机砍断那人的双腿,侥幸杀了那人。”
吴楷沉默了片刻,说:“老沈是太原郡界休县人,他的儿子想要去你家的书院读书,但是考核没有通过。他知道你的身世以后百般讨好,其实也是想等一个适合的时机向你开口,看能不能让你想办法把他儿子弄进去。”
“他儿子叫什么?”
“沈默思。”
“我知道了。”陈翔淡淡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