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怀德和室内所有宫女、内侍都惶恐地跪下请罪,安怀德一边磕头一边连连说道:“奴才该死,奴才这就是去找司制!”
安怀德刚出了承明殿,还没找到司制,就有小内侍匆匆跑来寻他,禀报道:“公公,不好啦,乾元殿那边闹鬼!”
“大白天的,闹什么鬼!胡说八道,你是不想活了吧?”安怀德踢了小内侍一脚,斥责道。
被踹倒的小内侍慌忙爬起来,急切地说道:“奴才不敢乱说,是真的闹鬼了!好些人都看到了先帝!大伙儿都在传……传先帝死不瞑目,回来索命了!”
听了这话,安怀德吓了一跳。他身为太子的心腹,自然知晓旻德帝是如何驾崩的。他不敢耽搁,立即前往乾元殿,亲自前去查看。
半个时辰后,面色惨白的安怀德跌跌撞撞跑到承明殿,对太子禀道:“您快去乾元殿瞧瞧吧,真有先帝的身影!”
“不可能!朕亲眼看着他咽了气,还仔细检查过尸身,绝对是死透了。一定是有人装神弄鬼,朕倒是要去瞧瞧,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太子咬牙切齿说着,背着手大步往乾元殿走去,身后跟着亦步亦趋的安怀德。
太子骂骂咧咧踏入了乾元殿,他身后的殿门很快“砰”的一声关上。他有些害怕,虚张声势地大声吼道:“谁在装神弄鬼?出来!”
乾元殿里一个人都没有,连原本跟着他的安怀德都不知为何没有跟着他进殿。太子冷不丁打了个寒颤,壮着胆子往前走,走到内殿里,猛然发现内殿的上首坐着一个熟悉的身影。
那人是他曾经敬爱、钦佩后来又恐惧、厌恶之人,他这一生所有的不堪和阴影,都是那人给予的。
“你是不是在想,朕到底是人还是鬼?”悠然而坐的旻德帝开口问道。
太子听到旻德帝声音的一刻,就知道自己这次所谓的逼宫,不过同数年前宫宴中的刺杀一般,拙劣得令人发笑。他自以为自己安排得天衣无缝,无懈可击,实则处处是漏洞,他就是一个可笑的戏子而已。
苦笑一声后,太子昂着头,直直看向旻德帝,问道:“您看着我上蹿下跳,是不是觉得很有趣?”
“朕只觉得可悲。”旻德帝淡淡答道。
“呵,我这一生,的确可悲!您看我百般不顺眼,为何不早早废了我,也好让我彻底死心?何必钝刀子割肉,让我时时难受、日日痛苦呢?!”太子高声质问。
“朕给过你无数次机会,是你自己没有把握住,如今却反倒来责怪朕?你瞧瞧你这怂包样儿,哪儿有一点储君风范!你说得对,朕早该废了你才是!”旻德帝不留情面地呵斥道。
太子双目喷火,拔下头上的金簪,将其握在手中,直直向旻德帝冲过去,想要用金簪行刺。刚跑了几步,他就被暗处的金龙卫打趴在地,狼狈不堪。
趴在地上的太子抬起头,双目中满是仇恨,死死瞪着旻德帝,诅咒道:“虎毒不食子,你不配为人父!你会不得好死的!”
见旻德帝丝毫不为所动,太子阴沉地笑着,叫嚷道:“你以为我只是在丹药中做了手脚吗?我当然知道你贪生怕死得很,一定会找不下五人试药,还会找人验毒,所以我还让人在你最喜欢摩挲的龙椅扶手上抹了毒药,你活不了多久了,哈哈哈。”
上首的旻德帝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看向太子的目光,冷漠中带着几分怜悯,就像狮子在看垂死挣扎的羚羊。
太子被旻德帝的从容镇定激怒了,他怒吼道:“你就是个疯子!你就是个冷血无情、残忍恶毒的大疯子!”
旻德帝疲惫地按了按额角,挥了挥手,仍在滔滔不绝怒骂的太子便被金龙卫像死狗一般拖了出去。
这一年的冬尤其冷冽,比往年要寒冷得多。稳坐东宫多年的太子被下诏废除,太子及东宫女眷都被圈禁在一处废弃的宫苑里。
废太子在一个雨夜摔破了瓷碗,用尖利的瓷片自刎,废太子妃魏氏先毒死了侧妃、庶妃、孺人、侍妾等,而后饮鸩而亡。太子膝下的女儿们没有被问罪,只是被贬为庶人,而后被打发去守皇陵了。
婉嫔被贬为婉贵人,燕王倒是没有受影响,仍是尊贵的亲王。
与太子逼宫一事有牵连的所有世家都被问了罪,要么满门抄斩,一个不留,要么男丁发配不毛之地,女眷归入贱籍。午门的人头堆积成了山,鲜血淌入护城河,将碧水变作了血池。
就在民间和朝堂都以为旻德帝要在秦王和燕王二人中择一立为太子时,旻德帝派人将所有年满三岁的皇孙都接入宫中,包括秦王、燕王、黎王以及二皇子、九皇子、十皇子、十一皇子在内所有旻德帝的儿子们府上的孩子,无论嫡庶,都被带进了乾元殿。
两个月后,旻德帝择秦王世子宋钧为皇太孙,内阁拟了旨,昭告天下。其他皇孙都被送回各府,皇太孙则留在宫中,住进了紫辰殿,每日除在上书房进学外,还由祖父亲自教导帝王之术。
旻德帝当年发现丹药有问题时,已经服用了一段时日。废太子买通了不少内侍和太医,起初旻德帝也并未起疑,因此旻德帝体内仍堆积了不少毒素,之后哪怕用药也无法排尽。
加上龙椅扶手上的毒膏以及顽固的旧疾,时不时折磨着旻德帝,令其身体一日比一日衰竭,终于在两年半之后油尽灯枯,与世长辞。
皇太孙尊祖父的遗旨,于祖父灵前继位,是为元真帝,登基时尚未满十二周岁。
无论是百姓还是朝臣,都以为年幼的天子要封自己的父亲秦王为摄政王,然而并没有。秦王仍然只是一位普通亲王,秦王府二公子宋铭则被成了能够继承王爵的秦王世子,三公子宋铮被封为诚郡王。
秦王不仅没有成为摄政王,而且也卸下了身上所有职务,当起了闲散王爷,每日只陪着自家王妃游山玩水。
崔啸霆、崔啸云兄弟俩倒是都升官了,崔啸霆升任吏部尚书,崔啸云被外放至涟州溧阳府任知府。
李风吟任兵部侍郎,柯瑶也被封为宁国夫人,李茂年纪尚小,暂无官职,但得到了御赐金牌,可自由出入禁宫,每日陪着年轻的皇帝读书、习武。
元真帝登基三年后,将仵作划为各州府的吏员编制,提高了仵作的薪俸和地位。此外,他还将母亲所编写的《拂柳闲记》大量印制、发行,此书逐渐成为有志以仵作为业者必读之书。
秦王夫妇四处游览,足迹遍布整个大祁,最北至白城以北的雪原,最南至南昭之南,最东至琉璃群岛,最西至黄金沙漠。
在南昭游玩时,柳妙璎如愿以偿生下了一个女儿,终于得了个软糯可爱的小棉袄,夫妻俩十分开怀,在南昭给女儿小云朵办了满月宴,已在南昭定居的刘喜雨、蓝清携女儿刘一诺前去庆贺。
无论到了多遥远之地,秦王夫妇都会在除夕前回到燕京,在秦王府里摆上丰盛的年夜饭,一家人整整齐齐地守岁。年轻的帝王也会换上常服,在除夕夜回到秦王府,与父母、弟妹一同共享天伦之乐。
元真帝十八岁时,娶了已升任内阁大臣的崔啸霆之次女崔绮为后,并效仿父亲,只娶妻,不纳妾,废置六宫,后宫中仅有皇后一人。
帝后恩爱有加,琴瑟和鸣,子孙满堂,大祁在元真帝及能臣贤官的共同治理之下,也逐渐成为国力强盛、欣欣向荣的极强之国。
一个春暖花开的明媚清晨,扎着两个小揪揪的可爱小女孩儿蹦蹦跳跳地从吊脚楼中利落地爬下来,认真地在五颜六色的艳丽花朵中寻找形态各异的爬虫。
她抓住一个长长的红绿相间的虫子装进一个透明的琉璃罐子里,自言自语道:“这个送给皇帝哥哥,还要给二哥、三哥抓,哦不对,还有茂哥哥、崔家哥哥姐姐、诺姐姐……啊啊啊,还需要抓好多呢!”
“小云朵,你又在捉虫呢?”柳妙璎伸着懒腰慢慢走近女儿,头疼地问道。
“是啊,娘,您快看看,这只小虫子是不是特别好看?”六岁的小云朵兴奋地说道。
“好看是好看,但它有毒。”
小云朵满不在乎道:“好看就行,有毒不怕,娘和蓝姨姨都给了我解百毒的药丸。”
柳妙璎有些头疼地看看女儿,又看看姹紫嫣红的鲜花,提议道:“采些美丽的花儿晒成干花当成礼物,不是更好吗?”
小云朵摇摇小脑袋:说道:“花儿再好看也不会动,但小虫子会动,更好玩儿。”
“随她吧。”宋瑄不知何时走到柳妙璎身后,揽着她的肩,宠溺地望着女儿小小的背影,笑着说道。
“嗯,她高兴就好。”柳妙璎说道。她看着半隐在花丛中、被绚丽的色彩温柔包裹的女儿,感觉一切都是那么灿烂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