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种可能,跑错方向的,是她们呢。
“虞囡茹跟老师去食堂吃饭,咱们去学校外面下馆子吧,我请客,毕竟刚才吃了你们的特产。”我说。
跑在最前面的虞囡茹停了下来,她对着我的背影开了一枪:“新同学啊,你可能还不知道吧,这里是警校,你出不去的,除非……”她看着身旁的中队长,“你能拿到假条。”
作为老师来考虑,她自然不愿让新生离校。人生地不熟的,出了任何情况,老师都得负责任。中队长说:“不然还是去尝尝食堂吧,饭菜也还挺不错的。”
于是,除我以外之人,皆跟随在虞囡茹身后,她们小声议论,大家都乐于看笑话,或者,大家已经把阶层高低分了出来。
她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种种针对我的言论无须考虑我是否在场。
我就要绝望了。
此时中队长猛然回过头,她叫过我,让我跟她走,去开假条。又扔给虞囡茹一句话:“这里是学校,你要有学生的样。”
我跟着中队长去了办公室,她姓木,很稀有的姓氏,我所知道的名人里姓木的仅有木婉清(《天龙八部》里的女主角),还是个编纂出来的人物。
木老师说了说虞囡茹的情况,她的父母不太管她,导致如今的蛮横任性。
“佀晓珺,”中队长拿起桌子上打印的纸张,“你的高考成绩,有机会上复旦大学的……”她饶有兴趣地欲言又止:“我听说你是走单独招生才进来的。”
“错过了填报志愿。”我解释。
“我还听说你找人替考。”老师冲我摇摇头,“我管不了这些事,但我想告诉你,这样不好。”
我问老师:“是陶李铭给你说的?”满脸阴鸷。
“你记住,我是你的中队长,我了解你们每一个人,尤其是你。”她俯下身子身子,在离校假条上签字,“跟新同学吃点好的去吧,对了,把虞囡茹叫过来。”
临走末了,也许是木老师怕我与陶学长起冲突,还是有意无意解释一番:“现在是中午饭点儿,老师们都不在。等到了正课时间,一屋子满满的人,大家聊聊天,啥都会说。我对面桌的老师是教警体的,他还是单招考试的负责人。”
我拿到了假条,内心五味杂陈。想着中队长说的话,心里暗道毁了毁了,第一次单独交流就给老师留下了小心眼的负面印象,真是对不起帮了我大忙的学姐。随着我走得越来越快,距离宿舍越来越近,那张假条仿佛在发光,报到当天就拿到特赦令,拿手机拍下假条的照片发给季琦炫耀,不过他没有理我。
回到寝室,大家都还在。她们喋喋不休讨论着什么,当我推开门一瞬间,全都安静下来了。举起假条,问大家要不要去校外吃。坐在离我最近位置的女生告诉我,她们商量好了去吃食堂。话毕,虞囡茹率先起身,擦着我肩膀走出去,众人跟在她后面,只不过路过我的时候,侧身回避了肩头碰撞。刚刚与我对话的女生走在最后,她抬头看我一眼,就那种流露出惋惜的眼神,夹杂着她想说的话:也是迫不得已的随大流。我记得早先聊天的时候,这个女生自我介绍说她来自湖北,然后虞囡茹就打断了人家的话:“以后就叫你南方妹。”初次见面就给别人起外号,她自然而然对虞囡茹印象也不好。
湖北姑娘名字很好听,张荀子,她与我擦肩而过的时候,隐秘的捏了捏我的手指,似乎在告诉我,我被大家排斥了。
季琦,季琦,你在哪里,此时此刻格外的需要你安慰我啊!
还好,我给他打电话,他秒接,声称自己在跟新舍友们逛体育场。我问他,你们吃饭了吗。季琦说没吃,他们全宿舍八个人已经去过食堂了,饭菜又烂又贵,商量着去校外吃,门口传达不让外出,所以溜达溜达就到了体育场。
“你肯定没看给你发的QQ信息。”我说。
季琦连忙说:“人太多了,呜呜泱泱没听到手机响。”他以为我在埋怨他。也对,我跟他打电话的声音听上去很委屈。
“你看一眼。”我挂断了电话。
不到半分钟,季琦拨了回来:“你从哪弄到的假条啊!太棒了!”电话那头还传来季琦其他舍友的惊叹叫喊。
我们相约在女生宿舍门口见面,不大一会儿,八个大男孩成群结队围住我,一口一个美女,接过我给他们的假条一次传递查阅。有人就说了:“多亏了你啊美女,不然还不知道咱们班主任姓什么。”季琦接茬:“在警校不能叫班主任,也不叫辅导员,要叫中队长。”
“咱们的老师是木队长!”真的,莫名其妙的,这几个大男孩欢呼起来,好像是发现了什么宝藏一般。男生们出得动静很大,引来了其他人围观,我看见了人群中有虞囡茹一行人,她们的手里提着午餐。
方便面。
看来食堂的饭菜真是够烂的。
我迎了上去,我身后是八个男生,怎么描述那种画面的,恩,就像女明星旁边伴着八个保镖。
我贴在虞囡茹耳边:“刚才忘了告诉你,木老师要你去她的办公室。”
虞囡茹冷冷地说:“办公室怎么走?”
我给了她甜美的微笑:“我也不记得哦。”说完,转身迎向我的男孩,挎住了他的胳膊,扬了扬假条:“我们去校外吃午饭吧。”季琦的舍友当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们都在起哄:“这就撒狗粮了啊!”
原本大伙起哄会让我害羞,而就在这一刻,这种起哄如同是荣耀。
虞囡茹一定气急败坏到蹦起来了吧。
季琦也没想到大庭广众之下我就敢与他亲密接触,他脑袋也懵懵的,差点自己把自己绊倒。
“季琦,”我对他说,“我们寝室的女生一块儿欺负我,是那个短头发女生,叫虞囡茹,她带的头。”
“哦,”季琦把头别过远离我的那边,小声说了句:“抽烟的女生没什么好货。”
天空上飞翔的鸟,都是成群结队的。只不过虞囡茹的队伍就在这里筑下了巢,而我的鸟群正往南飞。
…
我说:“我来请客吧。”
他们伸出大拇指,佀晓珺场面人,佀晓珺很仗义,端起水集体敬我一杯。
餐毕,我欲起身去结账,季琦把我按住,拿出钱包:“还是我来吧。”他走向收银台的速度很慢。等季琦回来,约摸用了十分钟,有人叫他“琦哥”,然后,整个宿舍的人都称呼他为“琦哥”。
“琦哥,接下来咱们去哪?”
季琦俨然一副首领头头的模样,他走在最前方,回头提醒舍友们该午睡了。
起哄声泛起:“懂了懂了,咱们要给琦哥一点私人空间。”
我则满肚子苦水需要向男朋友倾诉,于是两个人溜达到体育场,我第一次踏进体育场当中的足球场草坪,那个他们曾经参与体能测试的地方。正午烈日当头,偶有阵阵热风刮过来,在我心里,只有脚踏实地踩在了这片草坪上,才叫真正成为一名警校生。
季琦一言不发,听我诉苦水。他心不在焉的,很敷衍地回应“哦”。我完全不知道季琦想些什么,刚刚与虞囡茹及舍友们闹了矛盾,可不敢再把火气发泄到他身上。我寻思着如果季琦说些类似于开学第一天要好好和谐相处的大道理,我就借坡下驴,虚心听从他的建议。
可季琦并没有这样说,他不断重复那一句话:“没事,你还有我。”他说这话时,面无表情,我完全不知道这是敷衍还是说我们相互太了解了。
和季琦正式确认恋爱关系后,我并没有心跳加快的感觉。我们决定谈恋爱的片段并没有发生太久,但这片段在我的脑海里已经很模糊了。我能记起小学第一天帮我打扫卫生的他,我能记起参加无线电测向比赛回来之后等我的他,他开朗的笑,他寂寞的影子,他变好变坏却对我一成不变的真心,太多太多了。
我甚至拿着我们的爱情已经变成亲情这样的借口去反对内心里的小人。
平淡的关系维持太久了,我们不敢大大方方牵手、拥抱或者接吻。我们的爱苍白的证据只剩下聊天软件和短信息上简单的“想你了”、“爱你了”之类的。我不愿意怀疑是否应该与季琦谈恋爱这样的想法,我只是觉得,我们的关系需要更进一步。
“季琦,你听我说,”这个想法仅仅是突然冒出来的,还没有组织好语言,“刚才出校门的时候看了看,四周也有居民区。”
季琦没能明白我的意思:“咱们学校对面就是一条国道啊,居民区还离着挺远。”
“我是说,抽空我们去居民区看看吧?”
他惊到跳了起来:“你的意思是?”
“开学第一天就搞坏了交际,”我漫不经心地说,“搬出去住也挺好。”看向他,“咱们两个住一起。”
80
季琦做梦也没想到我会这么说。
如同你走在路上,凭空冒出一个人,他说要把超能力传承给你。你原本连超能力的存在都不相信,可你动了动脚,你飞了起来,你拥有超能力了。
“当然想了。只不过学校会同意吗,而且,”他苦笑一声,“而且,哪有钱交房租啊,就刚才那顿饭,已经花掉了半个月的生活费。”
我拍了拍胸脯:“有我呢,钱的事好解决。”
季琦表情凝重,我笑着对他说:“你忘了吗,曾经的佀晓珺住在垃圾堆里,连个书包都没有,我的第一个书包,还是你给我买的呢。你从来不嫌弃我,一直保护着我,不是短短的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小学六年,初中三年,高中三年,十二生肖都转一圈了。”
“恩。”他被我说服了,“找到机会就去跟中队长讲。”
晚上收到通知,要集合开班会。不出意料的,木老师宣布虞囡茹成为我们班班长,辅助中队长管理一百多名新生。另外还要选出一名男生做副班长,顺带着临时担任体育委员,因为从明天开始,历时一个月的军训就要开始了。
老师的话音未落,喊着季琦名字的叫声就不绝于耳。季琦因为要跟我坐在一起,离着他们宿舍那帮人还挺远,他扬起手臂冲着自己宿舍那帮人使劲地挥舞,而剩余的同学甚至连季琦是谁都不知道。
我小声附在季琦耳边:“看了没,请客吃顿饭挺有用的。”
随后,我也举起胳膊大喊:“季琦!季琦!”
又有几个男生瞎起哄,也跟随着喊季琦的名字,一边喊一边问这个季琦到底是谁啊。
眼见乱作一团,虞囡茹就发挥出班长的作用了,她站了起来,责令众人安静。虞囡茹的话还是很管用的,不大一会儿,起哄的声音就停止。
中队长也挺尴尬的,她说选副班长的话只说了一半就被打断了,其实老师已经选定了人选。木老师先让季琦站起来做了自我介绍,客套的说些寒暄的话,告诉他以后有的是展现能力的机会。
随后,被选为副班长的男生站出来,皮肤黝黑,个头不高,长相成熟,就感觉不应该是我们这个年龄的人。果不其然,人家副班长年长好几岁,在部队服役了五年,退伍之后重新上学,在五年前,他也是木老师的学生。
副班长最后还客客气气地跟季琦对话,非常具有大将风范自嘲道:“我也就是嗓子亮点,适合带队喊口号,遇到事还得需要你帮忙。”季琦点了点头,他也不一般,拽了两句古文奉承当过兵的同学,两个男生握了握手,百余人都在鼓掌叫好。
木老师估计也没预料到这种情景的发生。作为我们的中队长,她原本准备了一大段鼓舞人心的话,促进大家相互熟知,结果根本用不到。在季琦和副班长的短短交流中,这个班级已经拧成一股绳,聚成一团火。
目的已经达到,木老师宣布散会,大家可以留在班里聊聊天,当然有需要早回寝室收拾准备的同学也可以调整好时间忙自己的事,用饱满状态来迎接明日军训。我们班并没有像其他班那样一一上台做自我介绍,大学的第一天,能把自己宿舍的人认全就不错了。
当然,也少不了议论纷纷。主要是对虞囡茹这个班长的猜测,同学们都好奇啊,为什么这个女生就能当班长,老师没有给大家一个合理的解释。
其中原因我当然清楚,我告诉了季琦有关于虞囡茹和中队长有亲戚关系的消息,季琦把这个秘密分享给他的舍友,他的舍友又把秘密扩大,关于虞囡茹当上班长的事情人尽皆知。
我并不认为扩大真相的范围是错误。相反,如我这般才会把世界变得更透明、更明亮。我总会冒出些不可思议的想法,比如木老师评价虞囡茹的任性,我第一反应就是既然她的父母不会教那就由我来教。
渐渐的,留在班里的人越来越少,我决定返回寝室。季琦把我送到女生宿舍楼下,做出打电话的手势,等收拾洗漱完毕,还可以在手机中说点甜言蜜语。
开学第一天,大家还是互有忌惮的,所以有关于虞囡茹的闲话没有让她本人知道,她身边的人,对,我的舍友们,她们也不理解围在虞囡茹身边有多么的不合群。当我推开寝室的木门,原本活跃的氛围又变成一阵死寂。她们的话语戛然而止,她们瞪大双眼看我推门、关门、坐到床边。于是,不合群的标签贴在我的脑门上。
提前回宿舍还是很好的,整栋女生宿舍楼仅有一楼设置免费的热水间,早上发放物资的时候每人领了一个暖壶,我们班男多女少,即使这样,三十多个暖壶也把一楼的免费热水接光了。再后来回到宿舍的人不得不去收费的热水间,甚至花钱都打不到热水。
中队长还真是了解学生,她清楚晚上的女生宿舍会遇到打水不容易的难题,转念又想,哪个老师会不清楚呢,只不过是在乎不在乎的差别。挺好的,看来是遇到了一位好老师。
很快熄灯时间就到了,应该是碍于我的存在,新舍友们都很安静。按道理结交新朋友认识新同学应该是非常令人兴奋的事,我们寝室的冷清,注定了接下来一段时间会爆发水火不容的冲突。然而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熄灯过后五分钟,木老师和七八个人跑进宿舍查寝,她只是跟随者,带头的估计是职衔更大的领导,领导很满意,说这几个新生挺守纪律的。木老师插到人群前头,说班长在这个屋,她指了指虞囡茹示意下床,虞囡茹立马爬起。
短发女生穿着单薄的贴身小背心,没有穿内衣。领导上下打量一番。中队长依旧喋喋不休列举虞囡茹的踏实能干,是值得重点培养的对象。虞囡茹傻笑着低头哈腰,也说不出什么话。
由于我们寝室纪律好,领导很快就离开了。
虞囡茹钻进被窝,对床女生探出头向她谄媚,意思是恭喜她将来会“平步青云”。
她毫无反应紧紧裹住薄被子,对床女生自知无趣被打了个冷脸。
过了一会儿,中队长再次折回我们寝室,她火急火燎地摇晃虞囡茹,让她抓紧联系副班长,领导查宿舍纪律。话毕,木老师又急匆匆跑了出去。
看来除我们以外的宿舍情况不容乐观。
虞囡茹给副班长打了无数个电话,均未接通,她在狭窄的过道里来回踱步,关于男生宿舍,她只有副班长一人的联系方式。是的,因为我们宿舍的女生全天都跟随着虞囡茹的步伐,她们也没有机会取得其他男生的号码。虞囡茹停在我的床前,她用近乎恳求的语气问:“你睡了吗?”
我假装睡熟,翻了个身,脸朝着墙面。
她肯定知道我是装睡的,可她也没有任何办法,从喉咙里挤出如同野兽警惕狩猎者的嘶吼。我被这种声音吓坏了,以迷糊的姿态回应她:“啊,我睡着了,怎么了?”
虞囡茹说:“我知道你一直醒着的,给你男朋友打个电话,让他通知咱们班男生,领导一会儿就要去男生宿舍查寝。”
呦,不容拒绝的态度吗。
吓唬我吗。
难道不该求求我吗。
我装模作样的摆弄手机,其实根本没有拨通季琦的电话:“他关机了。”
门外爆发巨大的争吵,雄厚的男音和尖锐的女声。突如其来的变故让虞囡茹无法再拖延下去,她推开门离开了。
包括我在内,整个寝室的人都从床上爬起,凑到门前,想知道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我们能隐约的听到一点哭声,再之后就是离开的脚步声。
中队长恰好向内推门,把宿舍的人撞倒,她大概也明白我们在凑热闹,于是责备了两句,又问:“虞囡茹呢,告诉她,领导不去男生宿舍了。”
我们都在摇头,谁也不知道虞囡茹去了哪。
“好了,不关你们的事,抓紧上床睡觉。”木老师最后说。
“木老师,”是我们宿舍的湖北妹子张荀子拉住了中队长,“为什么男人能在熄灯以后跑到女生宿舍查寝,我们穿得都那么少……”
木老师指了指门外:“一样的事。”
为首的领导,是男的。
张荀子说:“你让虞囡茹联系副班长,她没有联系到,会不会跑去男生宿舍亲自找人?她可什么都没穿啊!”
老师“唉”了一声,飞速向外跑。没用多长时间,她把虞囡茹送回来。
…
“我听说你们班有个女疯子,小背心小短裤就跑进男生宿舍。”在食堂吃早餐的时候,碰见了陶李铭学姐,她跟我打招呼,顺便提到了虞囡茹:“这姑娘可真是出名了。”
所以,传播开的流言并非男领导深夜进女生寝室,而是女学生衣不蔽体闯到男生宿舍。
如果我帮着虞囡茹联系到副班长的话,就不会有这些叵测。我感到愧疚,又不断提醒自己即使帮了她也不会有任何好处。
开学第一天,多么好的化干戈为玉帛的机会啊,我帮帮她就也举手之劳而已。
我凭什么帮她啊,虞囡茹张扬跋扈活该得此下场。
佀晓珺,你忘了吗,你曾经无数次经历流言蜚语。
佀晓珺,你也别忘了自己是怎样熬过来的,伤疤永远在,祛不掉。
你心知肚明,人心总是恶的。你还记得沈冰露吗,她欺负你的时候,曾想过心软吗?再后来她脚臭被全班嘲讽,你满脑子都是大仇得报的快感。你还记得赵婉绸吗,你把她当成最好的朋友,她把你当成阴险小人。你还记得向南笙吗,你以为你们的情谊坚若磐石,可这么多年了,就再也没有联系过。
成长是厝火积薪之前的期待,成长是跷足而待之后的失望。
我还是心软了,我想,下一次吧,虞囡茹有求于我,我就帮帮她。
…
军训如期而至,带我们班的教官人狠话不多,太阳暴晒之下站了两个小时军姿,直到主席台上坐着的总教官下令全体休息,才允许我们缓一缓。总教官是个话匣子,拿着喇叭说了很多俏皮话和歇后语,不过他得到的反响不够热烈,大家的的确确都太疲劳了。总教官当然有办法,他问新生们累不累,大家集体喊累。
“那这样吧,有没有同学表演表演节目,节目不停,咱们就一直休息。”
这话果然奏效,引来同学们拍手叫好。
首先是各班教官集合在一起,表演一套军体拳,枯燥至极,却也收获掌声雷动。我们的副班长胆子特别大,学生之中第一个站起来,经过昨晚的了解,这个皮肤黝黑的大壮汉被我们班的女生唤作“姥爷”,他姓毕长相且老成,跟某个不能提名字的央视主持人同姓还同性格,他拿着话筒说自己也是当兵的,曾在少林寺学过点“皮毛拳脚”,接着同样打了套拳法,比教官们表演的军体拳强太多。在主席台上坐着的校领导和主教官全都站起来拍手叫好。
紧接着,是五彩斑斓的文艺表演。最先站起来的同学都是胆大的,随着副班长传统功夫展示结束,陆陆续续几个男生开始诗朗诵、讲笑话、表演单口相声。渐渐的,从单纯的节目表演转变成班与班之间的竞赛。一些内向的怀才之人不愿展现自己的才能,比赛就不一样了,大学生活伊始,总是要有年轻人的锋芒和不服输,真正的高手浮出水面,这班出一个飚高音的歌唱家,那班也得出人秀一首维塔斯的海豚音。终于有女生站起来了,跳了支孔雀舞,歌唱表演暂告一段落,各类型的舞蹈百花齐放,隔壁班的男生被他们班的人推出来展示街舞,做一些倒立的动作,他身上的衣服露开,八块腹肌雪白白的引发阵阵女生尖叫。
隔壁班年轻的中队长带领着全班人一起喊跳街舞的同学名字“肖五!肖五……”我对季琦说:“昨天你们宿舍人喊你名字,差不多也是这个效果。”
他们班又站出一个男生,白白净净长相非常帅气,是跳拉丁舞的,宽松的军训服被他系在腰间,摆胯、转圈,衣服的摆动随着他的舞蹈仿佛富有了生命。虞囡茹突然坐不住了,她高喊着:“我也能跳”,不知不觉走出去,与跳拉丁舞的男生面对面。男生从容不迫地摆好架形,从单人舞蹈变成了两人舞蹈。舞蹈过程中,虞囡茹时不时捋顺头发,姿态媚然,让我一个厌恶她的女生都难免心动。隔壁班又在大喊这个跳拉丁舞男生的名字。
“李琦!李琦……”
潇洒而又优雅的舞者姿态也能同火山爆发般迸出巨大的能量,众人皆在欢呼雀跃,可是我的眼里只有他的肢体挥舞,耳朵里只听到他强健有力的呼吸声。女伴的从天而降令李琦的瞳仁里射出光芒,锦上添花,把这场临时举办的文艺表演推向最高潮。
我看向季琦,恰巧他也在看我,四目交汇,无需赘言,旖旎之花美艳绽放,爱的飘香溢向四面八方,此刻,他们的舞蹈,仅仅是我们爱的伴舞。
没有轰轰烈烈,和煦微风,流连忘返,这才是我和季琦的爱。相知相伴,那颗埋在心里的种子早已就破土而出,丰收结果,吃得甘甜。
你听到了吗,他,他们,每个人都沉溺在某一段美好的时光之中,仿佛遇到了带着翅膀翩翩飞舞的精灵,回头看它,精灵调皮地飞到你的脑后,捂住嘴偷偷笑。你也察觉到精灵是在跟你开玩笑,又将头转到另一侧,却依旧没见它的模样。你知道它存在,你能想象出它的样子它的表情,你们无缘相见,可你们又是一体的。这段路程被称作回忆,这段回忆是你匆匆逝去的曾经。
(八十一)
这栋楼隔音很好,我蹲在门口,听不见外面的声音。直到铃声响起,陌生的男人有些着急:“吕女生,你不在家吗,快递到了,我敲了半天门。”
绝大多数人不认知我的姓氏,会唤我作“吕”,也有些人称我作“单人旁”。我的姓氏曾带来困扰,在贫穷的孩提时代,诽议我的理由竟然是“稀奇古怪的姓氏定然不是什么好人”。当然,家庭条件好起来以后,稀有姓氏又变成褒义的,大家会夸赞,对我讲出令人惊讶的话比如“好羡慕你有一个特殊的姓氏”。
我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吗?
你们愿意与我交换人生吗?
我打开门,接过快递员递给我的包裹。他情不自禁尖叫了一声,又多看了我两眼。
到底什么才是属于我的,是这身衣服吗,那我把它脱掉,它还属于我吗。
他见到了全部属于我的我。
距向南笙的妈妈离开这间房子已经有七十二小时,其间我没有吃一口饭喝一口水。我记得小学时候学到过人类三天不喝水就会死亡,骗子。
我并没有想要自残,也没有想过要去死,仅仅是纠缠在一起的麻烦需要梳理清晰,可是越要解开这些结扣,越是解不开,我沉迷在麻烦中,转眼间麻烦把我牢牢捆死。刚开始还是理智的,我思考着拒绝养父留下来资产应不应该,拿到这笔钱变现我会一辈子衣食无忧,转念又想到即使我说了全部给弟弟,也不可能一份羹都分不到,我是了解佀光的,他还是易冲动的小男孩,那些话伤了我的心,那些话也只是他脱口而出。
养父的死突如其来而又草草收场,我们都不去追究他死亡的真正原因。也仅有佀光在医院的时候朝沈叔叔发怒的那一会儿,走在了报复杀父仇人的路子上。
是的,我们都见到了养父生前的最后一面,隔着医院的大玻璃,养父歪过头,看见了他的一对儿女,看见了他的老婆,还看见了那个人。
他们是何时开始的呢,是妈妈受到刀伤的时候,沈叔叔把切好的苹果塞进她嘴里的那会儿吗。
佀光,你觉得呢,如果沈叔叔是杀害养父的凶手,那么母亲算不算是帮凶。
所以啊,身为帮凶的母亲,怎么会感到悲伤。
我又为何感觉不到悲伤,甚至,我有一种如释重负,不对,我有一种报仇雪恨的快感,那个从小就打我骂我的窝囊废,那个一无是处的酒鬼,他好歹死了,老天不会让恶人长命的。
他养育了我,但好像没有他也行,我是外婆带大的。再往后,当我们家发迹,我的生活条件好起来,他对我的一切,都只是养父在一大堆中奖而来的钞票中抽出几张,给我与给要饭的乞丐,没有任何区别,他是在享受居高临下的威风而已。
可狠狠打过我,在我的身体和心里留下祛不掉的疤痕的,也是他。于养父,恨是大于爱的。也许,我不应该用“爱”这种字眼。
这么想,我同样变成帮凶,我手上抓着一个扎满银针的诅咒娃娃。
由养父的意外死亡,演变成全家人联手置他于死地。
我已经在脑补母亲冲着沈叔叔说:“他终于死了。”
我已经在脑补小光摇头晃脑自言自语:“他终于死了。”
我拆着眼前的快递,不由得说出了声音:“他终于死了。”
是一部手机,向南笙妈妈寄给我的,空的,手机被格式化掉,仅仅留着养父的味道。还有张手写的纸条:“珺珺,阿姨帮你解开了手机,不过有些内容会伤害到你。如果你做好心理准备,来找我。”
当人拥有动力,就会拥有更强大的感官。
我感到饥饿了。
肚子空荡荡的,脑子也空荡荡的。阿姨,你要告诉我你所做的一切是为什么。我查过,亲属是不允许接触案情的,你让我签订的证人证言表是无效的。
先吃些东西吧,哦不,还是先把衣服穿上吧。
…
点了外卖,预计送达时间半个小时左右。趁这段时间洗澡、换身新衣服。结果十五分钟左右外卖员就来敲门了,幸好我速度够快,没让人家等太久。开门之后,竟然见到了熟人,是佀光的“好朋友”匡恒,我回国的时候正是他来接机。听向南笙描述过佀光同性恋对象的外貌特征,跟眼前这个外卖员八九不离十。
他尴尬的点显然是身上这件黄色的外卖服,小伙子支支吾吾,连那句工作术语“你的外卖到了”都没有说。
我却脱口而出:“你怎么在干这个啊?”还能为什么,没有钱呗。
匡恒客套地说:“好巧”,用了好几句话掩饰自己的凄惨工作。也没有什么丢人的,听说有些外卖员一个月能挣上万块钱,能挣钱就不丢人。
工作分三六九等,人同样有高低贵贱之分,哪有什么区别,只不过是人性之中的恶华丽装裱起来,久而久之成为评价一个人成功与否的条件。
“对了,”匡恒吞吞吐吐地告诉我,“佀光很担心你,到处打听你去了哪。不光他,阿姨也非常不放心。”
“这不就让你打听到了吗?”我冲着匡恒笑。
关上门的那一瞬,就听见他紧忙给佀光打去了电话:“太巧了,送餐送到你姐这儿……”匡恒进入电梯,我听不到他们还会说些什么,不过,弟弟和母亲都在给我打电话,我能想象出他们此时此刻的表情。响吧,我最喜欢的歌是我的铃声,我最放不下的人为我唱起最喜欢的歌。
还是没有接听,其实,绕不过自己那道弯,就真的是永远走不出来。
出门,去见向南笙的妈妈,去见明媚的阳光,去见急骤的潮涌。
优雅的女士早就期待与我见面,她精致的妆容看不出一丝疲惫,距离儿时与她初次见面已经过去十几个年头,岁月的闸刀总是恰巧忽略过她。
我想起前不久意外撞见向南笙与女人深夜同行,他替她打开车门,替她拿着肩包,一起走进快捷酒店。
两个女人重叠在一起,总感觉有些违和。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真相竟然是这样的。
向南笙的妈妈远远就挥起手,我只得小跑免得人家等待时间过久。直至面对面,她才放下举了很久的胳膊。同样的,我也有些气喘吁吁,不经意间,我想起了老师经常说的话:时间是挤出来的。
向妈妈说:“我很忙,所以不能跟你聊太久。”
我点了点头。
商场六楼新开的一家粤式茶餐厅,装修是那种卡通主题的,性价比很低,核桃包和肠粉大抵都是那个味。她用了很隐蔽的交际技巧节约了时间,却又费了很大的功夫走到这家位于六楼的饭店。
“阿姨,你能跑到这种餐厅订包间,也真是……”刚走进包间,我的话还没说完,向妈妈就紧紧拉住我,同上次一模一样,几乎要把她的指甲嵌进我的肉里。
“想好了吗?”她说。
想好什么?我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我是来找你的啊,我要问你手机里的秘密。
“我儿子是很优秀的人,他摊上这种事也是无可奈何,当时天气很差,济南的雾霾又是那么严重。白白摊上个致人死亡而逃逸的罪名,你知道的,他是为了尽快见到你啊。”
你在说什么啊,我来找你是要扣上个平白无故的大帽子吗?又是为了我,难道不是你在求我吗?此时,还没有落座,便有了想离开的冲动。不是第一次这样了,看上去向妈妈有完美的人生,也不过是略带神经质的中年妇女。我已经冒着非常大的风险签下一份假的证人证言表,我做好随时翻供的准备。随便百度一下就了解法律服务的回避原则,做为向南笙的母亲,是无权参与案件办理和取证的。你爱你的儿子,你可以赴汤蹈火,可我不行,我们不是一家人。此时,餐厅服务员走进来端茶倒水,向妈妈收起失态的神情,恢复成优雅的女人。
坐下,她无意问了句推荐菜,女服务员便滔滔不绝讲起来。
可我依然不明白,我究竟要想好什么。
向妈妈点了几个菜,服务员未了回了句需要扫二维码点餐,她叹了一口气,挥挥手让服务员出去,顺带吐槽:“服务员都不管点菜。”哪知站在旁边的小姑娘起高调:“我们店里有规定。”
这话可把向妈妈气坏了,提上包拉着我就走。
这短暂的冲突算是救了我一命,如果不是服务员进入包间,说不定我已被向妈妈?去一层皮。如果继续留在包间内,我的小命都要难保了。我心想,以后要多来这家店光顾。
向妈妈嘴上说着没有多少时间,却领我逛起了商场的金店,她拿起一条价值四万多的项链,要让我试试。我推脱说不用了,她就离我又近一步,想到刚才手臂上的疼痛感,只得答应试一试。我还没把项链戴上,她就说适合我,欲去结账。明知向妈妈有所企图,一来有些畏惧,二来不要白不要,于是就欣然收下。已有这样的思想准备,不如先发制人,我问向妈妈:“我爸爸手机里的信息可以告诉我吗?”
她盯着我,抿了抿嘴唇。心知肚明,优雅的女人正在思考。
“阿姨,我年龄也不小了,还是家中的长女。父亲刚刚去世,他有未完成的遗愿,我理应尽孝。您之前写了小纸条,怕我接受不了,”我笑,“我还有什么接受不了的呢?”
“你接受不了的。”她还是这么说。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接受不了!跟你浪费什么时间啊!”我转身就走。显然,我的情绪不太对,但没想到它奏效了。
向妈妈瞬间换作惊恐的表情,她没料到我会发怒:“有话好好说。”她连忙死死拽住我,又是这一套,我回头瞪了她一眼,向妈妈知趣地松开了手。
“别再碰我,咱俩划清界限。”胸膛里那口恶气终于抒发出来,我对她说,“我咨询过,上次被你强逼签下的证人证言表是不算数的。”
在我离开很久——步行着漫无目的往前走,身后的向妈妈依旧紧跟我,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没有凑上来,也没有妥协离去,她像块狗皮膏药,黏在身上就很难甩掉了。我拦住身边路过的出租车,紧忙钻了进去。司机问我去哪,我只顾着回头看追逐的人,没有理会司机问话。
向妈妈的身影越来越渺小,人潮汹涌,她淹没在汪洋大海之中。
司机笑了笑:“是跟熟人吵架了吧,你这一直回头看,还是放心不下啊。男朋友?”
“不,”我摇摇头,“是男朋友的母亲。”恍然间,我意识到,向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他的儿子向南笙。此时此刻,我也依旧是向南笙的女朋友。
人就是这样,冲动一分钟,要拿无数倍的一分钟来后悔。
司机又问一遍要去哪,我就报了目前居住地的位置,半路上看到卖烤鸡架的店面,特别想吃,就让司机停车等我一会儿,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二十分钟,我额外给司机付了候车费。
我摸了摸烤鸡架,嗯,还是热的,回家之后便可以大快朵颐。怎料刚走出电梯,天啊,是向妈妈,她立在门前,不出意外的话是在等我。
“你……”我显然无话可说。
向妈妈说:“我猜你会回到这儿,这套房子是我买的。”她立马摆手表达歉意,“我没有其他意思,就是还想和你聊聊,我得救我儿子啊。”
“阿姨,我们去屋里坐吧。”刚才在路上,我就已想到向妈妈所有言行举动是为了谁。她是律师,显然非常了解回避制度;她是母亲,为了孩子亦可不顾一切。
养父下葬没两天,我就搬进这里跟向南笙同居,很快,警察上门逮捕了他,此后都是我独自一人在这里住。我已经熟悉这间房子,我对面的女人,她比我更熟悉。所以,拿杯子倒上水,拿盘子盛放我买来的鸡架,都变成面前这个长辈的活儿。她把高跟鞋蹬掉,赤脚走来走去,麻利地行动,全然褪去在外优雅女人的样貌,变成家庭主妇,甚至还唠唠叨叨道:“你们两个孩子太懒了,在家得打扫打扫卫生啊。”
向妈妈煮了方便面,家里能吃的也只有它。俩人啃鸡架吃方便面,也挺自在。她说向南笙从小就体弱多病导致其不善表达,而正是在认识我之后才做出改变,像是个普通孩子。向妈妈很多年前就知道我这刚烈的性子,她预演过很多次与我见面时所说的话,万万没想到最后是坐在家里吃方便面。她再次向我表示不愿告知养父手机里的秘密是为了保护我,但如果我必须要追本溯源:“佀晓珺,记不记得你和南笙曾经有个同学,叫沈冰露,她跟你父亲的关系不普通。沈冰露称呼你父亲为‘爸爸’”。
她掏出U盘:“我一直在纠结给不给你。这里面有你父亲跟沈冰露的微信对话。”向妈妈缓缓说出口:“所谓的‘爸爸’,好像是另一种层面的‘爸爸’”。
我呢,我是什么反应呢,应该以他们为耻吗,应该羞愧难当吗,应该尖叫着惊呼自己的父亲太过分了吗。不,都没有,这种事并未在我心里惊起波澜,好似我的父母向我陈述了一个故事,那个故事的开头是妈妈出轨了沈冰露的父亲,那个故事的结尾是上演复仇记的养父包养了沈冰露。
它们完美的有始有终。
向妈妈见我面无表情,套用偶像剧台词对我说:“想哭就哭出来吧。”
“我都多大了,阿姨。”反而是我在坦然,“我爸人都离世了,难道要跑到他的坟前指责吗?”
她神情紧促,慌忙摆着双手:“听着小珺,绝不是这个意思。”
显然我已经抓住了对付向妈妈的精髓,但没过两秒我就领悟到,她是有求于我才会卑躬屈膝。顺势我便问出来:“阿姨,你跟我说的想好了吗,到底是想好了什么?”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都告诉你,并不见得是好事。可是我又要拿出我的诚意,让你知晓一切。我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向南笙,我得救我儿子,当然,也为了救我自己。”她说。
“阿姨,首先向你道歉,作为晚辈我不该对你发火。”我朝向妈妈深鞠一躬,“其次你说下,要我做什么,至少到目前为止,向南笙还是我的男朋友。”
“你听我讲讲整个故事吧。”就这一瞬间,她塌下肩膀,用不大的声音叙事。
向南笙的父母算是上流人士,他们精确地替他们的儿子安排人生的走向,所以突然间,向南笙不得不前往国外深造学习。再之后,上学,工作,到了现在这个年龄要面对结婚生子。向南笙的父亲拥有极其稠密的人脉关系,替儿子物色到优秀的结婚对象。说门当户对是客气的,另一头的女孩城府极深,算是向家高攀了那女孩,父母俩在撮合郎才女貌的这一对儿。正巧我的母亲还有弟弟佀光为了让我回国,联系到向南笙,想让他配合演一出戏,把我留在国内。一方面,我是向南笙忘不了的白月光,另一方面,他要听从父母的安排。于是,向南笙私自做了决定,跟那个女孩坦白自己的心另有所属。
彼时,两人在车上,车后座摆着一束玫瑰花。女孩以为花是送给她的,激动万分之时听到了向南笙要来见我的消息,于是控制不住情绪,分神之际,撞到了人。
由于女孩的背景等等因素,失手致人死亡是绝不能发生在她身上的,向家受到种种施压,不得不让他们的儿子来扛罪。
“开车的是那个女孩?”我打断向阿姨。
她点了点头。
“女孩有这么大的关系怎么不把事件压下去啊!”我愤愤不平。
“我的闺女啊,死人了,在这个时代从上到下都得担着责任,跑不了的。”向妈妈又说一句,“另外,南笙自己愿意,有什么办法呢。”
“你问我好几遍了,想好了吗,到底我要想好什么?还有,你想要我做什么?”显然我已经被向妈妈的故事感动到了。
“小珺,我之前就说过的,期待你做我的儿媳妇。”她说这话时,满脸期待,“我们家南笙一直没有忘记你,每每提到你的名字,他的眼里就冒出光。都是我和孩子他爸安排南笙要走的路,这次,我想尊重孩子的选择。”
“我还要做什么吗?”
向妈妈说:“我们需要一个信得过的人,代替那个开车闯了人却惹不起的女孩。如同你第一次写得证人证言表,只需要承认当时在车上的是你和向南笙就行。”
“好。”我说。
她没料到我回答如此干脆利落,迟疑着说不出话,看我的眼神很古怪,显然,她对我不信任。
我并不是一位合格的演员啊,矫揉造作万般无奈过后才答应向妈妈的要求,那样更像天真的傻姑娘啊。面对着社会上摸爬滚打几十年的老油条,我的一切都在她掌控之中。从头到尾她都没有落过下风,她表现出怕了我的样子,她慌忙无神憔悴不堪,她说她时间很紧但已经跟我耗了五六个小时。
她笃定一点,佀晓珺就是个傻姑娘。
她循序渐进地诱导我,那个开车撞死人并逃逸的凶手,是个女的,而当时在车上的女人,是我。
你们向家要拿我当替罪羊啊!
沉默许久,各自捏着手机。我抬头瞥见了桌子上零落的碗筷,心想打扫卫生的活早晚是我的,于是跑到厨房刷碗。
事已至此,向妈妈也不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她说了声谢谢,看看手表:“不早了,该回去了。”遂转身离开。
是啊,该回去了,我的工作已经耽搁太久,在意大利租住的房子也需要打扫打扫。
“还有最后一件事。”我自言自语道。
季琦,我要来看你了,还没有去你的坟前献过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