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州城内夜晚雾浓,视野不佳,于是州府每隔几条街,就在街角设了一座石柱莲花,三尺来高的石柱子上,雕着一朵中空的莲花,既能起到装扮街道的作用,又能在失火、失窃时用来传递信号。
一名校尉听李晋吩咐,从腰间抽出一条一尺多长的皮绳,插入石柱莲花下面的石盘底座里,来回用力抽插了几次,皮带摩擦着底座上的突起,和石柱上空心的莲花发生共振,发出嗡嗡的声响,三长一短,比地下的翁声大得多。
城内虽然水路众多四通八达,但东市离河都较远,唯独向南不到二里便可达金水河边,是下水最近的路。
李晋等人一路奔袭,石柱莲花的响声从耳边掠过。
追不过几百步,李晋便看见一男人抄手靠在路边树下。
宵禁之夜,不是他还有谁?纵使李晋料事如神,猜对了贼人的去向,也万万猜不到贼人居然在这里等自己。
不是咱就说现在的反贼都这么狂吗?
能不能认真一点,这到底是谁捉谁啊?
“兄台,不要跑了。”李晋停下缓了口气,抽出横刀,努力做出一副威严的样子,喊道:“你跑不了了,跟我回去叙叙。”
话没说完,李晋自己都觉得很假,说什么回去叙叙,武机局的酷刑就没有撬不开的嘴。
“跑?我有跑吗?李御察要不你看看,咱俩谁在跑?”贼人抬起头来,淡然的哼了一声,似乎还有些轻蔑的笑意。
在贼人喊出自己名字的一瞬间,李晋有点慌了。
眼前这人瘦弱不堪,阴死惨白,短巾抹额里拢住的发髻十分凌乱,黑瘦的脸上神色空洞淡然,面颈上还有几处污秽的伤痕,活像一具刚从坟里爬出的死尸,可奇怪的是,一身黑色常服却干净整洁,连折痕都还在。
“你认得我?”
“偌大的武机局,百名执红卫,又能有几人的刀身上能刻有一枚显赫的武机印呢?”
贼人说话不疾不徐,有条有理。虽然外表看上去形容枯槁,但不知为何,口中传来的声音却中气十足、声如洪钟,简直不合常理。
李晋抽空小小得意了一下,这象征极高武勋的武机印,所有之人确实很少,若能再得五枚,便可奏请梁王天子,以朝廷之力满足自己一桩心愿!
但转念一想,少归少,可又不是蝎子的粑粑独一份,仅凭这个就能叫出自己?
“李晋,我不光认得你,我还知道,你若获得六枚武机印,将作何用。”
听到这里,李晋大惊失色:“作何用?”
“难道,你不想知道你入武机局之前的事?”
一句话,像一把刺骨的冰刃,从脊梁深深划向了天灵。
平日里表面游戏人间,实际心思缜密的李晋,此刻如同一个赤裸的婴儿般,暴露在一个天理军反贼的眼前。
这世界太不真实!
没错,李晋脑子里的记忆,是从进入武机局当差开始的,之前的事儿,全不记得。自己爹妈是谁,出身哪里,全不清楚,好像是从天上掉到这武机局当差的。
向户部查问时,只说自己曾是亲军银枪效义营的小校,前年偶遇重病,愈后就调往武机局差遣,再往前,就全无记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