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完颜杭换上便装,带着众侍卫刚踏进秋月瑶台,已有宫女向他请安:“见过六大王。”
他转目四顾,瞧见母亲的贴身侍女也在其中,微微有些惊讶:“侍萍,你怎地在这里?阿娘呢?”侍萍抬起眼睫,清柔回答:“回六大王,娘娘正在菊韵轩和官家说话,奴婢不敢打拢。”
完颜杭皱起眉头,暗想:阿娘什么事情如此重要,连侍萍也不让听。一时好奇心大起,道:“你们都在此处呆着,谁也不许跟来。”
他施展轻功,沿着花径游廊,才到菊韵轩的窗下,就听见父亲完颜契墨的声音:“秋娘,你真的想走?”
男人的声音本来雄浑低沉,此时却说不出的温柔苍伤。
完颜杭心里一紧:阿娘曾有诗云:自剪芭蕉写佛经,金莲无复印中庭。她一向信佛,难道她想出家?耳朵竖了半天,才听叶秋娘悠悠叹息:“官家,你对妾恩重如山,宠爱有加,秋娘不敢辜负,只是……”
“只是,年年社日停针线,怎忍见,双飞燕。你的这首词,不是已经说得很明白,你离家太久,想家太苦,所以无论如何,想回江南一看。”完颜契墨的语音中难掩几丝愠怒:“我为你建的秋月瑶台,每年从贡品中精选出大批江南丝绸,刺绣,字画,茶叶,珍奇玩物,还有我的万千宠爱,都不能留住你么?”
阿娘写那首《青玉案》,原来是想回江南。完颜杭极是惊喜地想。
此时年少轻狂,春风得意的少年,不懂他的阿娘,如落叶知秋,是要在生命的尽头,回到生她养她的故乡,回到那给予她无限思忆和爱的地方。
当然,他更没想到的是,此番南下,将会改变他一生的命运,大金帝国的辉煌,也从此断送。
当即只是兴奋地推门而入:“都说江南风景如画,人物俊秀,爹爹当年也曾微服南下,这次让儿陪阿娘回家一趟,如何?”
“杭儿”,完颜契墨和叶秋娘同时将目光转向儿子,眼神中一个责备,一个满含慈爱。
完颜杭割开鹿角,将血倒在碗中:“我去了趟禁宛,阿娘快趁热喝下,爹爹,你放心,儿保证护阿娘平安。孩儿可从来未曾让你失望过吧。”言罢,向完颜契墨扭头笑道,一副傲骄讨喜模样。
他为宠妃所出,自小聪明伶俐,向来颇得皇帝宠爱,换了平时,完颜契墨早就得意大笑:“我完颜契墨和叶秋娘岂有犬子!”
但此时,他却剑眉微皱,斥责儿子:“你年纪尚小,不知天高地厚,虽说赵构已向我称臣,但在民间金宋矛盾尖锐激烈,我不许你和你阿娘去冒险。”
叶秋娘喝完鹿血,咳嗽几声,苍白丽容上轻显红霞,她以丝巾拭嘴,听完颜契墨不容商量的口吻,跪地叩头:“官家,妾二十三年来,未曾向你提过半点要求,这一次,妾心意已决,请官家开恩。”
完颜契默暗暗惊讶:她向来温婉柔媚,从不强求,现在居然这般坚决?盯着叶秋娘那双秀美的眼睛,充盈着泪水,既有哀求,又有执拗,他心里一软,伸臂扶起她:“秋娘,你何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