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午后在书案前作画,搁笔时太阳已然西移,九月的阳光从豆绿色的窗纱漏进,温润而沉静,卷起竹帘,便见小铃子苦着脸,坐在一方山石下,抓耳搔脑。
形影不离近两月,秦乐乐已知他甚深:“小铃子,你一副热锅中蚂蚁的模样,出了何事?”
“啊,姐姐好,没事,没事。”小铃子闻声抬头又摇头,连声否认:三公子说过,有事不能再去烦她。
秦乐乐拂然不悦:“上午打赌输给我,才说要对我肝脑涂地,这么快就保密了?”
“那个,前线送粮草的队伍回来了,又要拉走不少库存,仓库需要新的补给,今年洪灾歉收,偏马员外狮子大开口,市场一石米涨一百文,他要涨二百文。”小铃子交待完毕,暗想:公子说得对,秦姐姐便是专门来收我的。
“谁是马员外?”秦乐乐问。小铃子答:“湖州城最大的米商,他婆娘郑氏是个母老虎,可厉害呢。”
“你怎知他要涨二百文?”秦乐乐再问。“我刚才到桑梓苑听到陈方两位先生和他谈话。你那时在画牡丹花瓣。真是的,画一瓣花要涂十六次色,十瓣就一百六十次,要是画个牡丹园,不得画上一辈子吗?”小铃子说着说着又开始跑调。
秦乐乐道:“我去瞧瞧。”收好笔墨,便领着少年分花拂柳,绕水榭,过长廊,前方便是桑梓苑。
还未进门已闻内中人语:“马员外走好。”秦乐乐赶紧躲在树后,从花叶间往外张望:“那个白白胖胖长山羊胡的便是马员外?”
“是的”小铃子蹲在树下不敢抬头,不停地祈祷:千万别让两位先生看见姐姐。姐姐也应景地矮下身子:“你说全湖州城都知道金四的事?”
小铃子点头如鸡吃米,却听她自言自语地嘀咕一句:“水已经浑了。”话未落,人已远。
少年来不及拉住她,一时大急:这下糟了,她要出小筑去找浑水了。匆匆从树后转出,恰与马员外撞了个正着,慌慌张张地道完歉,溜烟地跑开。
马员外却悠然地背起手:三公子不在,不用给义军面子,总算把他二人打发了。哼起小调跨进轿子,得意洋洋地打道回家。
一路上越想越兴奋,进屋见到夫人便笑:“成了,每石涨二百文,一万石便是二千两银子。”
郑氏听后更笑得脸上肥肉直颤:“听说三公子和方仆都不好对付?”
马员外捻着胡须:“三公子在也无妨,要知道小还庄种的粮食远不够养活义军,官府也在购粮赈灾,市面上供不应求,他们不买也得买。”
郑氏连声叫好,见牙不见眼地夸赞丈夫:“老爷事情做得好,今晚好好喝一杯。”当即吩咐仆人整顿鸡鸭,备菜煮酒,夫妻二人喝得微醉,才高高兴兴地上床歇息。
次日晨光初开,马员外尚在梦中,忽听郑氏一声尖叫,翻身坐起,醒眼朦朦地问:“夫人,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