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一尘眯起眼睛,静静扫视了邱归云和胡汉庭一番,心中冷笑一声,看来……这两个家伙都不简单啊。
襄阳别院以顾恪简为首,左堂主黄坚,右堂主傅子惠为副,胡汉庭是黄坚的旧人,而邱归云则是傅子惠的人无疑。自三公子来到襄阳,立下新规矩之后,本来不显山不露水的双方就开始有点针锋相对的意味。作为别院前十的高手,以他的地位,王一尘也就隐隐知道三公子这次设立讲武堂发举课论是有从寒门子弟中擢拔人才的意图,尽管这种方式他确实不理解,不考较资质,不收取银两,单凭几篇天方夜谭的课论就要把对方吸收到顾府的体系中来,甚至不惜立下顾府三大秘传之一“阳关千叠劲”也可传授的重赏。
关键是苏州那位老府主还真的放权给三公子,这就有些匪夷所思了。
王一尘无意去揣度三公子的智慧,实际上他之所以坐到这个位置,便是得到顾恪简授意,一是保证三公子所有命令的顺利实施;二来则是维持双方的平衡。他轻轻敲击桌面,到此之时,那份钱嵩的课论已不重要,在这场从单纯的辩论渐渐演变成尖锐的意气之争中,他并不想得罪任何一方,想了片刻,说道:“既然如此,这篇课论可暂时押中,安排人手去看看那个钱嵩,如果真是有八脉齐开的资质,再上报三公子也不迟。”
毕竟是在顾府厮混二十余年的老江湖,一番回答算是周全了双方颜面。正在此时,门外有护卫来报,“三公子差人来取樊城课论。”
三人心中一惊,这才发觉因为争论时间太长,倒是耽误了三公子审阅课论。桃花从屋外走进来,此时倒是一副老练大方的模样,向王一尘三人行礼道:“三位先生,公子差我来取樊城课论。”
桃花乃是伺候三公子的近人,即便以王一尘的身份也不敢怠慢,从桌上取出红匣,道:“这是我等三人的审阅结果,还请姑娘报给公子。”
桃花接过红匣,眼神飘过书桌,发现有一篇朱笔批过的课论,疑惑说道:“还有一篇课论不是给公子的吗?”
邱归云眼皮抖动,暗自腹诽这小丫鬟眼怎么这么尖,王一尘则笑道:“下面人眼力毕竟有差,那一篇课论我等尚有些疑问,等核实清楚再行上报。”
桃花“嗯”了一声,实际上她也只是随口一问,以她那点儿心思,巴不得公子一篇都不看早些休息。既然取了红匣,她便不再逗留,施了一礼便回去。
此刻时辰已接近子时,桃花不敢再耽搁,一路小跑,回了院子。书房里烛火如豆,桃花轻轻把红匣放在桌上,顾苏取出那一篇课论,甫一入眼,便轻声说道:“文敬臣写的一手好字。”桃花大着胆子瞅了一眼,评价道:“比那个面铺牌匾的字好多了。”
“还想着吃。”顾苏笑笑摇了摇头,等片刻看完之后说道:“问题提得倒有眼光,只可惜看样子无意武道一途,倒是个仕途苗子。”
桃花疑惑道:“公子,那文敬臣如果不想学武,怎会去讲武堂?”
“如果不是想科举入仕,怎会下五六年的苦功练一手出色的小楷。至于为何反而来讲武堂,怕是有其不得已的苦衷。”顾苏轻轻拿起笔写了一张字条放入红匣,继续说道:“明日一早将朱匣发还樊城,让王一尘着人安排。”
桃花咬了咬手指头,轻声道:“公子,其实桃花一直都不明白,我们千里迢迢从苏州而来,就是为了建几家讲武堂?就是为了挑几个人才?真是要如此,让顾院主安排便是了。再说公子您现在行动已经有所不便,就应该留在苏州广请名医诊治,看您现在天天如此操劳,桃花心疼。”
“趁着这双腿还没有完全废掉,多走走路,不然以后就没有机会了。”顾苏淡淡说道。
如果不是如此,他怎会在襄阳境外便脱离顾恪简安排的人手保护,带着桃花偷偷逛了逛江那边的樊城?不过是要弥补这些年的遗憾罢了。
桃花目光饱含忧虑,关切地看向顾苏的腿。
三公子自小双腿便有隐疾,若不是顾府实力够强,财力够厚,这些年所有能说得出名字的珍贵药材不要命地填,甚至还有归真境的高手为其疏通大脉,别说十八岁,便是八岁便要坐着四轮车了。饶是如此,这两年病情也愈发严重,以老府主的能耐也束手无策。
而现在,三公子已经没有办法自如行走,连想要站稳也非得扶着桌角不可。
一身风流,才气纵横,连续三年在南江湖三宗武筵上辩经上力压其余二宗传人的顾府三公子顾苏,只是个连路都行不动的可怜人罢了。顾苏虽是那种大洒脱之人,却不免还是有一些遗憾,倒不是怨天尤人埋怨自己这双不争气的腿,只是觉得,还有很多事情没有做完。
而站在旁边的桃花,毕竟是女孩家细腻心思,想到此处,不由得有些想哭……
顾苏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发,说道:“别哭了,以后我坐着四轮车,你推我走便是。”
桃花使劲“嗯”了一声道:“活到老,推到老。”
顾苏笑容如青葱摇曳的翠竹,轻轻赏了桃花一个脑瓜崩,笑道:“淘气。”
…………
第二日清晨,桃花便将红匣交给王一尘,只不过片刻之后,襄阳别院的后门就被打开,三匹快马几乎以脱缰而出的速度奔出,也就几炷香的功夫便出了襄阳城门。一位知著上境,两位知著下境,这种配置开一家大型的讲武堂都绰绰有余,却被别院派遣出来做前往樊城送红匣的差使。
仅仅送份红匣当然用不到如此豪华的配置,实际上按照王一尘的安排,这三位高手抵达樊城之后,最重要的便是要跟邓轩核实那位敢自称已开八脉的钱嵩所言是否属实,必要时自然会亲自动手验明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