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乾一颗猛烈跳动的心脏陡然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倒在泥地里,心有余悸问道:“三爷,你怎么会过来?”
三爷头一歪,把撑着的油纸伞夹在头颅和肩膀上,腾出两只手打出一连串手势,宋乾才明白三爷瞅着时间看他还没回来,便冒雨出来寻他,等宋乾有气无力站起来,三爷的目光扫了他右臂一眼,露出担心的神色,伸手把宋乾拉进伞中,扭了扭头,示意赶紧回家。
宋乾现在不敢耽搁时间,拉着三爷就跑,仍然不敢原路返回,而是又绕了一条路。一把黄伞明晃晃撑着,爷俩顶着雨水刚出了彩衣巷口,又一声凄厉的哨声在附近响起!
糟糕!宋乾这才想通为何对方没有追过来,毕竟死掉一个见微上境不是一件可有可无的小事,对方不是不想追,只是在召集人手而已。或许还有一个目的……就是看看自己背后还有什么人物。
宋乾转头看了眼皱着眉头在想什么事情的三爷,悲哀地想了想自己背后确实还有个人。
看来只能藏在卧房床底早已挖好的地窖里了,里面备有必要的饮水吃食,定期更换,若是节省些可够爷俩十日用度。只不过能不能逃开那些江湖高手的搜查,宋乾没有半分的把握。
只不过老天爷似乎连这一点时间都不给他。
“你就是那个钱嵩?”
雨中巷子算不得什么特别的景致,尤其是樊城这种地方也没有府即园林的说法,多半采用枯燥矮小的统一制式,更引不出骚人墨客伤春悲秋的遐思,只不过站在巷子出口的那人抬头看着周围景色,倒是看得有点入神的意味。
雨很大。
可是如丝线般的雨水在距离他周遭一寸时便似有无形隔膜无法碰触他的身躯,反而蒸腾为水汽,却又在寒冷的温度下凝结为水滴落在地。这名身材高大的男子目光从湿淋淋的屋檐上移过来,看了宋乾一眼。
仅仅一眼,宋乾就从头到脚生起一股刺骨的冰凉和恐惧感,止不住浑身颤抖起来。
藏蕴上境!这是藏蕴上境!
荆北路除却那几个守正境宗师之外,堪称江湖第一流人物的藏蕴上境!
那人表情似有愤怒,似有失望,似在跟宋乾,又似在自言自语说道:“我以为这是三公子的局,现在看来似乎不是。”
从顾苏一脚踏进襄阳城门的那一刻起,襄水派就从来没有停止过对顾氏别院的监视。对顾府抽调资源在各地开设讲武堂的事情,荆北路各宗保持着最高级别的警惕,根据各路人马打探的消息层层抽丝剥茧,他们得到的结论是,顾府这个南江湖的庞然大物,妄图在荆襄之地建立一座类似于武修院武研院那般的大型武院。
先不说这所武院如若开设起来会断了多少讲武堂乃至背后宗门的财路,最重要的是,北魏那座朝廷之所以能成功建立起衔武司,之所以有底气喊出“有教无类”这个狂妄至极的口号,靠的是院内藏经阁收列的不知从多少宗门搜刮掠夺的武功秘籍修行心得,靠的是数万铁骑踏山踏水杀出来的赫赫凶名,靠的是屠戮多少江湖人流出的汩汩血河。
顾府想效法北魏在荆北路开设武院,单凭一门之底蕴实属艰难,有点见识的江湖人都知道顾府的目光早晚要落到本地宗门头上,要银子可以给,要秘籍忍一忍凑出个三两本也没有问题,但是要命,抱歉恕不奉陪。既然顾府想利用开办讲武堂的事情来试探荆北宗门的反应,那就不要怪各宗门把顾府刚伸出的爪子剁下来。
然而本以为手到擒来的事情却出了意外,邓轩是被李连城偷袭致死不假,但大长老郭一暝的亲孙子郭远却死了,死在一个连见微都不是的少年人手中。
死得是不是窝囊不谈,但江自横必须要给大长老一个交代。出于对三公子的忌惮,他制止了李连城立刻追杀的请求,而是宁愿耽搁些时间召集人马,确定过并无高手潜伏才一路追了过来。只不过看着眼前一老一少,他觉得自己的谨慎小心也许是多余。
既然跟襄水派结下了血仇,那小子如果真是八脉齐开的天才更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江自横眼皮微敛,轻声吐出两个字:“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