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女扮男装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但在等级森严的古代可是不得了的大事。
周笙胆小懦弱,怎么敢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江芸芸惊疑地打量着她,却不想周笙这次却没有哭出来,只是痛苦地看着江芸芸。
“是我贪生怕死。”她颤抖着说着。
江芸芸并未露出鄙夷之色:“求生并不可耻。”
眼前的周笙就像是一朵无依无靠的浮萍,胆怯地停在原处,那张漂亮的脸上满是畏惧,过往的岁月是一把刀逼得她不得不往前走,可前方的路她却一点也看不清。
她不敢继续走,却也不敢停下来。
“十年前,大公子病了一场,请了很多大夫都束手无策……”周笙断断续续说着,“那个时候你还有两个月才能出来。”
江苍是江家第一个男孩,被全家疼爱的小孩在五岁那年生了一场重病,药石无医,直到有个游方道士说需要有血缘关系的兄弟来借命。
那时周笙刚好怀孕七个月,夫人便给她灌了催产的药。
所以早产的江芸不得不成了江家的二公子。
这样的出生缘由,江芸注定不会得到他人的尊重。
他只是大公子的一段命数。
“封建迷信害人。”江芸芸怒道,随后又说道,“但他们也太欺负人了。”
屋内沉默了片刻。
“你是怎么骗过夫人的?”江芸芸继续问道。
“陈妈妈当时抱了一个男孩回来。”
江芸芸捏着周笙的手指,冷不丁抬眸问道:“那为什么不直接把我们换了。”
周笙愣在原处,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神色迷茫:“那你怎么办?”
“什么?”江芸芸不解地看着她。
“你身体不好,又是女孩子,世道多难,要是病了,受委屈了,被人欺负了,那可怎么办。”周笙小声说道。
江芸芸怔在原地。
她有一瞬间觉得荒谬,因为周笙这么弱小,又这么怯懦,她是秋日的浮萍,也许下一秒就会枯萎,偏是这样的人一次又一次挡在江芸面前。
可下一瞬间,那点荒谬就成了铺天盖地的悲愤,这具身体内似乎还有另外一个灵魂,那个灵魂在哭泣,在颤抖。
许是这具身体真正的主人并没有完全离开。
“你怎么哭了。”周笙手忙脚乱要去擦江芸芸脸上的眼泪。
江芸芸低下头,面无表情地把猝不及防涌下来的眼泪擦掉,好一会儿又抬起头,神色镇定问道:“纸包不住火,若是等江芸再大一些,要结婚生子,那你准备怎么办?”
周笙迷茫地看着她,摇头:“我不知道。”
“当时江苍已经活了,那道士是无稽之谈,你若去坦白,夫人未必会责怪你。”江芸芸神色格外镇定,只那双眼睛却红得好似要滴血。
“我,我不敢。”周笙胆怯地说道,“我害怕。”
江芸芸沉默地看着她。
你看,她连澄清的勇气都没有。
有人在她脑海里恨恨说道。
“娘会保护你的。”周笙想要靠近她,却又停在原处,只能反反复复,卑微恳求着,“你不要怨我,好不好……”
江芸芸垂眸,心中的酸涩似海浪一般滔天涌起。
可你要保护的小孩,已经不在了……
江芸芸闭上眼,把蓦地涌上来的怨恨咽了下去,片刻之后才睁开眼睛,在她不安恐惧的视线中,不带任何感情地说道:“至少我是不怨的。”
她非江芸,也许这十年来,一出生就被禁锢在这间小院的江芸饱受折磨,所以才会有这么大的怨气,而现代的江芸芸只看到这间院子里两个人的痛苦。
她不能要求一只软糯的小白兔变成凶恶的大狮子。
但同样不能让铁笼里的小狗原谅折磨他的笼子。
周笙的眼泪大滴大滴地落了下来。
江芸芸看着那些眼泪,心底涌现出的怨气突兀地消失了。
豌豆公主会因为被褥下的一颗豌豆而坐立不安,这些年,周笙也因为这件事情辗转反侧。
那个消失的小孩在这一刻终于没了牵挂,彻底消失不见。
江芸芸任由她伏在自己膝盖上,压低着声音痛哭着。
周笙胆小到甚至连哭都不敢大声哭出来。
江芸芸伸手把人抱在怀里。
衣裳下是消瘦的肩骨,她就像攀附在大树上的菟丝草,柔软无辜,可除了这条路,她没有别的选择。
让江芸成为男孩,是她为数不多的抗争,却成了江芸无法摆脱的禁锢。
江芸若是女子,江家人不会把她送给那个恋童癖王爷,但同样,依照江芸的美貌,女子的江芸到头来还会是江家的垫脚石。
都是死局,但总要寻个破局的办法。
江芸芸抱着周笙,任她哭个痛快。
“姨娘怎么又哭了。”门口传来一人的声音,“若是被人听到了,夫人要生气的。”
周笙慌乱地用手擦了擦眼皮子,连着鼻尖都通红,楚楚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