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生查到成绩之后，都要回到学校参加志愿填报培训大会，江云起说什么也不愿再回去，出于一个少年的自卑和敏感，他实在没有脸再出现老师和同学们面前。他太在意有多少人等着看他从高处跌落，有多少人在暗地里嘲笑他。

败者为寇，他不认也得认。

赵瑜一个人回了学校，她努力调整好自己的状态，出发前就在脑海中想好自己的措辞，别人恭喜的时候应该说什么，别人夸耀自己的时候应该怎样微笑，既不能显得过分骄傲失了格调，也不能过分谦虚让人觉得虚伪。赵瑜从前在班上，从来不是左右逢源八面玲珑的积极分子，她只想沉默着做好自己的事，现在她突然间被一下子扔到了人群中闪闪发光的地方，无数眼睛盯着自己，无数的恭维和阴谋等着自己去识破，赵瑜突然有些心慌，她怕自己应付不来。

从前这样的时刻，身边总有董书书和裴弈乾帮自己挡着。想到裴弈乾，赵瑜胸中一滞，彼时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在同学中露面，赵瑜在高考后给他电话也无人应答，他们都还没有说再见，就已经不知道此生还有没有再见的机会。

说来也讽刺，裴弈乾本来已经有了全身而退的后路，为了所谓的同学情怀交了两百多块的报名费，放松心情随便一考，结果去玩票的人考得奇好无比，除了清北一流大学可以任他挑选，反而是一直战战兢兢谨小慎微的苦心人，次次都被高考伤的遍体鳞伤。

考场上一寸得失，交换的都是人生。

赵瑜走进高三教学楼的时候，隔壁班的一个男生迎面遇到自己。这个男生和自己一起上过物理强化班，还算熟悉，“哟，这不是我们的状元嘛？！恭喜恭喜啊！这次你可是替我们英华挣了大脸面，我听说全省只有你一个上了七百分。”

“多谢多谢，可能这一次考试我运气比较好。”赵瑜真诚的说。

对面男生挠挠头，“你这不挺亲切的，没有传说中那么恐怖嘛。”

“传说中的我什么样？”赵瑜突然来了兴趣，她知道自己在同学中风评肯定算不上好，她也从来不屑于维护所谓的形象，倒是现在已经要结束了，她突然想知道自己在他们眼中，是个什么人。

“咳，也没什么，无非就是说些学霸只顾埋头学习，不愿意拿出百分之一的心力处理人际关系什么的。你别往心里去，毕竟每个人的性格不同，嘴又长在别人身上。”

赵瑜明白那个男生已经把私下把编排自己的话美化柔和了很多。人缘这个问题，可能放在很多成年人身上都不能算作是一个问题，成人社会各取所需，没有谁会去计较一个人朋友多不多，性格热不热请，但是在学生时代，能不能争取到同类人的喜欢，才是一个人绞尽脑汁要去解决的最大难题。很大程度上，这比学习好不好还重要。

而遗憾的是，成为被大多数女孩子喜欢的女孩子这个命题，在赵瑜这里一直不成立。

这下倒是轮到赵瑜失笑，“多谢你。其实，我不是只顾埋头学习，而是我不知道该怎么融入大家，所以只顾埋头学习。不过现在，说这些问题都没有意义啦。不知道你考得怎么样，都祝你未来能够称心如意。”

两人愉快告别，赵瑜努力在心里给自己打气，第一个人，处理的不错。进入班级，已经有很多同学和家长在热火朝天的交流，见到赵瑜进来，都不约而同的停下，继而给了赵瑜很热烈的掌声。那个掌声，让赵瑜脸腾得一红，她就在门口莫名其妙给大家鞠了一躬。

“哟，我说我们状元同志，你这躬鞠得，搞得像出席吊唁会似的。”班里有男生打趣他，赵瑜和班里的同学一起哈哈大笑，这样才对嘛，不要在自己人面前还要端着面具，一班是赵瑜除了家之外最依赖的地方，这个样子才能让她觉得放松。赵瑜一路接着道喜声走过来，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江云起的妈妈也来了。

赵瑜凑过去，“阿姨好，您一个人来的吧。”

“哟，是瑜瑜啊。是啊，我家那孩子，倔，死活不愿意来。”

“有没有想好报哪个学校？”赵瑜小心翼翼的问。

江母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了。这两天我心里真是很乱，我也做不了他的主。我的命啊，真的苦。自从他爸下岗后，家里情况本来就不好，他高中考上了英华，我们两口子真是勒紧了裤腰带供他上的这个学，他也争气，学习一直都很好，特别给我和他爸长脸。但是你说这孩子，平时哪哪都好，一到关键时刻，怎么就不行了呢。他前两天还和我说他要复读，我说什么也不会同意了。老实说，这次复读我都后悔了，年年读，年年读，年年考得差不多，都是瞎折腾。”

赵瑜在一旁不知道说什么好，她想了想说，“但是我能理解云起哥哥，我比谁都理解愿意为了自己放手一搏的决心。”

江母伸手摸摸赵瑜的头发，“当初我们住在一个大院的时候，你还是个小娃娃，天天跟在我家云起屁股后面，现在已经不得了了，都是状元了。你说王姐该有多开心，可能她当初自己都没想到，自己本来只是想做个善事，结果给自己家里招来那么大荣耀。”

听到这句话，赵瑜脸色一变，江母也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哎哟，瑜瑜，对不起，阿姨这两天情绪不太好，胡说八道，你不要往心里去。”

赵瑜笑着说没事。“哎，那王姐呢？他们怎么没来？”

“今天我爸单位有事，我妈带我弟弟去体检，本来她说要来的，我想着只是个咨询会没啥意思，就没让她来。等到正式报志愿，他们再来。”“这你就不懂了吧，王姐现在可是状元的妈诶，你还不得让她来给我们羡慕一下啊。”

赵瑜腼腆的笑笑，“阿姨，我知道这两天云起状态肯定不好，您也别急，好好和他沟通，他这个分数，已经很棒了，肯定可以报个很好的学校了。我还期待着，和他一起去北京上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