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昌客栈里,申旺在主人房间的地板铺好床铺,早早就睡了,而床榻上的申掌柜,却迟迟不能入眠。他摸摸胸口上挂着的火雀,不祥的感觉始终围绕着他转,他悄无声息地带着火雀离开蕙城,希望自己能抢在消息散播开以前到达京城,原以为水路较为安全,没想到被这雨季给耽误了行程,如今已是整个蕙城都在找火雀了,全国各地的江湖人物,有能力没能力的都全往蕙城赶,很多人抱着就算自己得不到, 看个热闹也很满足的心态往蕙城赶,在这样的执着上,只怕很快就会有人查找到自己身上来。
他将火雀从自己脖子上摘下来,按之前的设想,一般人会忽略掉仆人的,没人会想到这么重要的东西,会让一个呆呆傻傻的仆人保管。但这个仆人的呆傻气,正好可以保管这火雀,他不会自己思考,凡事听老爷安排,老爷让做啥就做啥,至于对不对,或者为啥要这么做等等,那都是老爷该去想的事情,从来就跟他无关。他能吃能睡能干活,具备做一个忠仆的所有条件。
申掌柜拔下申旺头上的木簪,翻出随身携带的匕首,将木簪头比着火雀的形状反复削磨,然后将火雀和木簪用一段布绳紧紧地绑在一起,又插回申旺头上,和之前的木簪完全看不出区别,
申掌柜把假的火雀挂在了申旺的脖子上,还故意将挂绳放长了一些,在申旺的衣绊上系了一圈,防止滑出,然后将出发前自己送给他的金佛摘下来仍然挂在自己脖子上,这才心满意足地坐回自己的床上,想着挂在洪虎身上那只应该会是最后找到的,他摸了摸胸口挂着的金佛,祈求菩萨保佑,才重新躺在床上,经不住连月坐船的劳累,终于还是沉沉地睡过去了。
隆昌客栈后的山坡上,十几个披着黑色斗篷的人骑着马站在山坡上,象一队索命幽灵,他们在耐心等候,领头的是一位年青英俊的少年,他仔细听着更鼓声,不远处的街巷里打更人传来了梆梆梆的四更的鼓点:“公子,四更了”
“不急,待四更末五更初再动手”公子冷静地说,一阵冷风吹过,所有人同时都打了个寒战,依稀可见天空黑云一层层滚过,一场风雨正在酝酿。
四更正时,开始飘起雨来,林悦龙在心里欢呼一声:“真乃天助我也”。
雨越下越大了,最初是飘着毛毛细雨,渐渐地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天空浓云翻滚,看样子一场大雨势不可挡。
终于,五更的鼓声传来了,所有人都振奋起精神来。
林悦龙一挥手,全体下马,都是一袭夜行黑衣,脚步轻得象蚂蚁,步子却快得象兔子一般很快就窜到了墙根下。十几个人,借助房子周围的树枝,轻飘飘地落在了房顶上,打开每一间房顶的瓦片,往屋里吹迷烟,对于连日赶路的人,寅时正是一晚上最好睡的时刻,再加上迷烟,所有的房客和店老板都睡得更加深沉和香甜了。
此时雨下得更大了,风裹挟着雨点,敲打在瓦背上,啪啪嗒嗒地一阵紧过一阵,没关好的窗户被风摇曳得嘎吱嘎吱来回扇动,象拉风箱一样的节奏,声音尖锐而刺耳,拌和着风雨声,在漆黑的夜里,象无常靠近的脚步声一样,格外渗人。
申掌柜就是被这窗户的扇动声吵醒的,虽然有宽宽的屋檐,雨水还是飘进了屋里,地上已有一滩积水,廊上原本点着的夜灯此时也灭了,他什么也看不见。起床去关窗,刚走到窗户边,一道闪电象一把明晃晃的锋利的大刀从头顶直劈下来,整个大地在一片白昼一样的光亮下发抖,他正好一脚踩在那滩水里,心里一惊,以为是血,突然就毛骨悚然起来,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仔细看清楚,闪电却早已过去,暗夜依然沉重而漆黑,任申掌柜这样的老江湖,也心里真发毛,他伸手去拉窗扇,第一次没够着,再去拉时,突然一声惊雷,象天空被炸裂一般,直接把他炸倒在了地上,他倒在那滩雨水里。虽然已是夏天,但雨夜里气温骤减,凉水的寒意,从他的脚底迅速就窜遍了他的身体,他不由得一个哆嗦。
他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入睡了,看看睡着的申旺,依然象死猪一样的躺着,他不想惊动他,连月坐船太辛苦了。透过窗户,看着客楼上的风雨亭上似乎有人,在这狂风大雨的夜里,谁还会坐在这夏夜的凉风里呢,总不会是那些酸溜溜的文人在听雨,在看闪电划破夜空时的风景吧,这样的风雨夜,不会有人愿意出门的,越想越害怕,便又伸手去拉窗扇。
手刚伸出去,又一道闪电划过,一个人影清晰地呈现在他面前,他还没来得及有任何反应,便被人重重地一击,随即一阵眩晕,心里暗叫一声:“完了”。便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
隔壁房间里,洪虎一挨枕就睡着了, 张伟因为不胜酒力,喝了许多水,一声惊雷把他惊醒,憋着尿要去小解,可这又是风又是雨的,根本出不去,他没有带夜壶的习惯,想着申掌柜应该是会随身带的有,不如借来一用。于是他打开房门,迷糊着往申掌柜屋里走来,未及到门口,就看到申掌柜被人击倒在地,一下子尿都憋回去了,睡意全无,他反身回屋叫洪虎,奈何洪虎睡得太沉,推了两把没推醒,他拿上剑再度返回来,一个黑衣人正在翻申掌柜的包袱,对方没想到竟然会有人醒着,以至于根本没注意到他,张伟慢慢地靠近,轻轻地把剑架在对方的脖子上,他以为是普通的盗贼,并不将他们放在心上,声色冷峻而带着戏谑地说:“转过身来,小毛贼,竟敢偷到你张爷头上来了”。 正在翻找包袱的黑衣人乖乖地停下了,不慌不忙地慢慢地扭转身体,张伟根本没看清楚是怎么回事,就感觉到有东西“嗖”地一声向自己耳边飞来,他赶紧低头躲避,头还没回过来,一柄长剑直向张伟的脑袋僻下来,张伟再度躲避,挥剑来挡,哪知对方力道奇大,震得张伟手碗发麻,两剑相触的尖利声在淅沥的雨夜里划拉开人的耳膜,整个隆昌客栈的人都在沉睡中,只有张伟这个被尿憋醒的倒霉鬼遇上了他不想遇到的人和事儿,而更令他痛苦的是,对方还有同伴,而且还不止一个,他们绝非一般的盗贼,个个都是武功高强,内力深厚,他也瞧不出是哪门哪派的,只知道自己绝不是对手。一霎时,三个人将张伟团团围住,张伟以一敌三,左支右拙,终因技不如人又寡不敌众,身中数剑后昏倒在地上了。
黑衣人继续翻找,他们已然翻遍了整间客栈,所有房间所有的人都没抵抗,只在这儿遇到张伟这个小插曲,有人在搜申旺的身,浑身上下都没有任何东西,想想他只是个仆人,不可能把重要的东西给他携带。但本着不放过不错过的原则,还是搜了他的身,摸到胸口有硬物,他一把撕开申旺的上衣,拽下脖子上的挂绳来,点亮火折子,退去一层层地布带子,手一松,一个金光闪闪的火雀就挂绳上来回晃荡着,再看一遍,这回看清楚那就是他们要找的东西,然后高高举着那个假火雀压抑着兴奋的声音说:“找到了”。
一听说找到了,黑衣人全都聚拢过来,为首的人打了一个撤退的手势,一行人便迅速撤离隆昌客栈,他们进退有序,来时悄无声息,去时不留痕迹,像一群训练有素的军人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