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王府,李靳西直接让萧清瑶回房休息,晚膳会派人做些汤水小食送去她的院子。
萧清瑶应承着行了礼,慢悠悠的往后院走,没一会儿功夫,后面传来一阵脚步声,越来越近。
“谢谢。”萧清韵的气息有些不稳,这声谢谢却是掷地有声。
萧清瑶也只是停下脚步,并未说话,微微点点头表示收到,就要继续往前走时,却听到萧清韵的声音再次响起,只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最早,父亲是准备让我同寒门联姻,永宁公主也是……”说完这句话,也没等萧清瑶给出反应,直接错开身子走回自己的院子。
原来如此。
“姑娘……姑娘……”
“颜嬷嬷?”
“姑娘,您快去瞧瞧侧妃吧?”颜嬷嬷从远处气喘吁吁的跑了过来,满脸的慌张和焦急,规矩都忘了,见萧清瑶迎了上来,赶紧喘着粗气把事情交代清楚,“侧妃前两天染了风寒,却死活不肯喊御医,老奴要去前街医馆帮她另外请大夫,她也不愿,本来今天起床精神头好了许多,能喝几口粥了,谁成想吃完睡下以后突然打起摆子……”
没等颜嬷嬷说完,萧清瑶转身往沈明珠的院子跑,边跑边吩咐,“叫燕十二来。”
按照身份等级,沈明珠的院子在西边偏院,离小辈儿的院落有些距离,这样跑着的时候,萧清瑶才发现这段路很长,而沈明珠每次都要走这么久的路来她的院子等她。
约莫半刻钟,萧清瑶直接进了沈明珠的卧室,好几个丫头婆子正站在床前看着干着急。
沈明珠的汗几乎将床单被褥浸湿,潮红的脸,甚至已经说起了胡话。
萧清瑶伸手探向她汗湿的额头,忍不住呵斥道,“烧成这样,为什么不请御医?”
沈明珠虽然性子冷淡,但轻易不会对下人发脾气或者摆谱,也是多年习惯了伺候这样好相与的主子,终归是懈怠了。
在众人真切的感受到来自萧清瑶的压迫感,瑟瑟发抖的时候,却听她吩咐道:“去用她攒雪泡茶的罐子收点树上的雪来,再拿些毛巾,用热水将盐冲开,再混点温水。重新备一套床褥,换洗的贴身衣服。”
伺候的人赶紧散开去准备萧清瑶要的东西,就怕慢一点会收到更加严厉的责罚。
萧清瑶从怀中掏出帕子,一点一点擦拭沈明珠脖颈处的汗水,等侍婢将雪罐子抱进来,她直接伸手将帕子放进去揉搓,帕子冻冰拧干,慢慢敷上沈明珠的脖颈。
“姑娘,水来了。”
待帕子被沈明珠的体温烘热,她才示意旁人帮忙将沈明珠扶起,慢慢一点一点喂给她温水,等到喝了小半杯的时候,燕十二来了。
萧清瑶摆手让所有人都退下,只留了颜嬷嬷。
燕十二诊脉的功夫,萧清瑶将颜嬷嬷引到房间的一边,“怎么回事?”
颜嬷嬷却默默垂泪不肯说,萧清瑶也没继续追问下去,转头问燕十二,“如何?”
“是风寒,拖得久了些,又气结于心,肝气郁结才这么严重,属下先为夫人扎几针,再开几副药慢慢调养罢。”
“好。”
重新帮沈明珠换了被褥衣服,颜嬷嬷跟着燕十二去小厨房等门房抓药回来煮。
萧清瑶难得没有板板正正的坐着,而是盘膝凑在沈明珠的床边,就这么单手托腮静静的看着她。
高烧已经退了,至少面上没那么红,倒是显出几分虚弱的惨白,让她的脸愈发晶莹剔透,貌若天仙。
她想到了前世的母亲,也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情商高智商也不算低,却因为时代环境等等各种原因,甘愿做一个普普通通、相夫教子的家庭主妇。大概美人的一生多多少少都会有些波折,人情世故那么通透的人,却处理不好婆媳、妯娌关系,她父母在她爷爷奶奶以及叔伯姑侄那里,大概就是提款机和愚孝的代名词……
辛苦操劳了半辈子,从来没有为自己考虑过的母亲,本来想安稳退休等着抱外孙的,却遇上她这个不孝女,外孙没抱上,倒是安排了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桥段。
不知不觉,她感觉有什么东西在轻抚她的脸颊,低头一看,沈明珠已经醒了,抬着手,正在为她拭去面颊的泪痕。
一下子没忍住,萧清瑶顺势将整个人埋进沈明珠的颈窝,没一会儿功夫,眼泪浸湿了沈明珠的衣领。
萧清瑶哭了,哭她七岁磕破头醒来后多出的前世记忆,哭她前世的父母,哭大昭复杂的局势,哭她这一世的母亲沈明珠。
“吵。”沈明珠干涩沙哑的嗓音带着明显的嫌弃,却不耽误她得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萧清瑶的长发,似安抚。
萧清瑶被沈明珠口嫌体正的样子逗笑了,鼻涕水差点儿喷出来。
用脸颊贴了贴沈明珠的额头,“醒了就把药喝完,吃点东西再睡。”
沈明珠没拒绝,任由萧清瑶安排。
一直折腾到后半夜,沈明珠虽然退了烧,但是伤了元气,总归没有多少精神头,喝完药,吃了两口白粥后,又沉沉睡去。
萧清瑶没离开,就坐在沈明珠的床边想些事情,累了就扯开沈明珠的被子窝着睡一会儿。
***
卯时,萧清瑶的生物钟响了,见沈明珠睡得沉,便起身洗漱、练武、沐浴,然后直接在房中用早膳。
颜嬷嬷没了昨日的慌张,认真帮萧清瑶布菜。
“她年岁不小了,有些事也不能只由着她性子,以后再发生这种事,请大夫才是第一位,事后总有我兜着。”
“是。”颜嬷嬷抿着嘴笑,一时也分不清谁是母谁是儿。
萧清瑶啰啰嗦嗦叮嘱了几句,颜嬷嬷也都笑着应了,用完早膳,她没去家塾,就坐在沈明珠的房中看书写字。
只有偶尔纸张翻阅的声音,过了半晌,王府的管事来报,说是圣上传旨,让她即刻入宫。
萧清瑶让管事退下,一转头就看到沈明珠安安静静的坐在纱幔后看着她。
起身将温在小吊炉上的汤药端出来,一边往床边走,一边用汤匙搅拌吹凉。
一个喂,一个喝,两人都没说话,直到一碗药见底,萧清瑶用手帕拭去沈明珠嘴边的药渍。
“我身体里流的……不只有萧家人的血。”
沈明珠的双眼中瞬间聚起一片水雾,已然明白了她的意思,刚想开口说话,却被萧清瑶按住手。
沈明珠没说话,虽然泪水没有落下,眼圈却是红的,沉默了半晌,才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轻喃道:“你若是不愿……”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阿娘最后不也妥协了吗?”
萧清瑶见她只是垂眼并不说话,一滴泪却顺着她的眼尾缓缓滑落。
这种我见犹怜的脆弱,是萧清瑶不曾见过的。别说萧文辉,换做是她,像沈明珠这种美貌冷艳又聪慧倔强的女子,她也喜欢,会想尽办法都要弄到手的那种喜欢。
抬手轻轻拭去沈明珠的泪珠,“阿娘给我做身衣裳吧,过年穿的,我还想要件狐皮大氅。”
“……好。”
“其实……我更喜欢银票、商铺,真金白银多多益善,万一后半生真的不怎么如意,我还能花钱多养几个听话又俊俏的面首。”
“……”
出了沈明珠的院子,萧清瑶驻足回眸,正好看到颜嬷嬷站在门口向她挥手,嘴里念念叨叨,大概是在跟卧在床榻上的沈明珠转述什么。
“让十二留下照顾阿娘。”萧清瑶一边吩咐,一边环视这四四方方不大的院子,还有跪了一夜的奴才侍婢们,“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奴才(婢)谢……姑娘。”
***
萧清瑶想到这个时候萧文昭召她进宫可能是昨日永宁公主那档子事,只是入了宫才发现,阵仗比她想得还要更大些。
这其实应该是后宫的事,可她却被带到了前朝御事殿萧文昭休憩的偏殿,密密麻麻跪了一地人,永宁公主萧清莲花猫儿似的,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就这样吧,褫夺公主封号,即刻发配皇陵,终身不得离开。”
“父皇,呜呜呜~父皇,真的不是儿臣,儿臣真的是不小心啊~父皇,父皇~”
“圣上,圣上,永宁罪不至此啊,圣上……”永宁的生母璟妃也在,被萧文辉的决绝吓坏了,立马跪地膝行至萧文昭的身边,泪涕横流。
原来是这么个情况,时机倒是拿捏的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