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昭昭顿时眉开眼笑,笑得露出小白牙,喜滋滋道:“那我是不是很快就能长大了?”
小孩踮起脚,手伸得老高,“长这么高,去抓坏人!”
这次不等他爹回答,小家伙就挺起胸膛,自信满满道:“肯定很快的,我有好好吃饭,认真睡觉,每天都玩得特别开心!”
说完,就用亮晶晶的眼睛去看狄先裕。
就像是在说——是吧,是吧!
红日西斜,将漫天云彩都染上几缕鲜亮的橙红,倒映在黑白分明的晶亮眸子里,是火一样的炽热。
狄先裕被问得有一瞬间失神。
他觉得长大可不是什么好事,孩童多好?快乐得纯粹,无忧无虑。
可看着昭哥儿满心满眼的期盼,浑身要溢出来的蓬勃向上的劲儿,他忽然觉得——
也许对有些人来说,长大真的是一件特别酷的事吧?
狄先裕揉着儿子的头,和声道:“是啊,昭哥儿好好吃饭,认真睡觉,以后肯定长得又高又大,坏人都怕。”
狄昭昭得到满意的答案,高高兴兴的靠着他爹坐下。
摸摸小肚子,忙活了一下午的狄昭昭,感觉有点饿,又抬头问:“爹,祖父什么时候把坏人抓回来啊?”
陶老带着探究的好奇心,才走近,就听到这句信心十足的话,笑问道:“你怎么知道你祖父一定能抓到人?”
狄昭昭挺起胸脯,想也不想就说:“祖父肯定能抓到的!”
话音还没落,一大群人就呼啦啦的从南门涌入大理寺。
差役压着犯人,还有人提溜着小孩!
狄昭昭立马从条椅上蹦起来,兴奋的指着南门的方向,对陶老道:“您看,我说吧!”那骄傲的小表情,活像是他自己抓到凶手一样。
陶老莞尔,不过也暂时顾不上和狄昭昭父子聊天,连忙起身去忙活了。
狄昭昭也不在意,大人都是很忙的,他自顾自忙活着数小孩:“一个、两个、三个……”
数着数着他就迷糊了,茫然地转头问他爹:“怎么比丢的还多几个?”
狄先裕捏捏儿子的小脸蛋,这傻乎乎的小模样看着就好欺负,随口道:“总不能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问问就知道了。”
人一多,还都兴奋,都不需要特意打听,父子俩就知道了大致的情况。
这是两拨孩子,两伙人贩子。
这些天在京城拐孩子的,是外地流窜来的一伙,本想和以往一样,拐几个孩子就跑,没曾想遇到了如此较真的搜查和摸排。
他们甚至怀疑,是不是不小心拐来了权贵人家的孩子?否则怎么会有官差追得如此紧密,让人喘不过气来。
被逼得太紧,便打起了把孩子脱手的主意,于是暗中找上了本地的地头蛇。
地头蛇有牙行的关系,见他们情况不妙,又着急出手,压价狠,没谈拢,便起了争执。
都是心狠手辣的主,估摸着还起了黑吃黑的心思。说没想杀人,只是失了手,但这会儿也死无对证了。
狄昭昭听得小嘴都“窝”起来。
***
陶老忙活完了手印、足印的相关的活计,更是兴致盎然地找过来,和狄昭昭父子闲聊。
他刚才听说了,不仅是指印,这对看起来人畜无害,白白嫩嫩的父子,后头还发现了所有人都没注意到的血迹。
若不是有他俩发现的线索,这次说不定还真让这伙人贩子跑了。
陶老抛出诱饵,先搭话道:“你们猜,九谷巷里那间屋子,为什么完全没有小孩的痕迹?”
狄昭昭傻乎乎的咬了钩,十分配合,就跟捧哏似的问:“为什么?”一副好奇宝宝的小表情。
陶老:“……”所以父子俩的关键,应该不是这个小不点吧?
他顿了顿,也不卖关子,解答道:“他们定做了许多箱子,把孩子捆好手脚,堵住嘴巴,塞到箱子里运到九谷巷进行买卖。”
“若不是选了一个孩子出来松绑看样,又因为手脚酸软打碎了土陶壶,那枚指印都不会有。”
狄先裕复杂:“真是直接把人当货物啊。”
小孩就没这么多复杂的想法了,他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后,甚至有点兴奋地分享:“爹,你还记不记得,之前咱们玩捉迷藏的时候,我也在箱笼里躲过。”
他还有些翘尾巴的得意:“爹那次都没找到我!所以这个办法还是蛮聪明的,对吧?”
想出捉迷藏躲箱笼这个法子的昭哥儿,当然就更厉害啦,小家伙眉飞色舞的想着。
本来有些感慨人性的陶老和狄先裕,被小孩子一跳一跳的思维闹的哭笑不得。
父子俩乐呵呵的跟陶老坐在条椅上,边看夕阳边聊天。
他们想知道更多案件细节,陶老则是好奇这份能左右案件的独特敏锐,双方都聊得很开心。
昭昭坐在中间,小腿在空中摇晃,他左右看看,其实更想要左边祖父、右边爹爹。
于是问:“坏人都抓到了,祖父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陶老笑笑:“哪有那么简单?”
怎么拐的,团伙中有哪些成员?有精巧夹层的马车、工具是从哪里获得/定制的?还转手过多少孩子?有没有下家?都卖到哪里去了……
“也许有的糊涂官不管这些,抓到人就结案了,但以狄寺丞的性子,肯定都要审问追查清楚的。”陶老在大理寺很多年了,经验很足,看人也心明眼亮的。
狄昭昭听得小耳朵都竖高,祖父好厉害的样子!
陶老又笑眯眯的圆回了自己想知道的话题:“若这些都审问清楚了,能帮到的人就多了。这都多亏了你们在碎土陶片上发现的指印。”
听到陶老这么说,狄昭昭骄傲挺胸:“我爹最厉害了!”
他有好多别人都没有的玩具,他还吃过好多其它小孩都没吃过的好吃的,他爹爹是全京城最厉害的爹爹!
狄先裕听得也美滋滋的,咸鱼也喜欢被夸的!
自家崽这么毫无保留的喜欢和崇拜,当爹的听了心里多舒坦啊,就跟冬天怀里揣了一颗烤得香香软软的红薯一样。
陶老这会儿觉得,自己已经摸得八九不离十了,多半还是狄先裕,小豆丁还是太小了,还是只记得吃和玩的傻乐年岁。
连小家伙都说他爹厉害了,那崇拜的小眼神,不会错的!
他满怀信心的从怀里掏出一枚指纹,对狄先裕道:“我这有枚指纹拿不准,正想找人一起探讨探讨。”
正美滋滋的狄先裕:?
他目光落在眼前这张籍册文书上,一枚鲜红的指印赫然在其上方。
单独一个。
完蛋,猪圈里老母猪的感觉又来了!
狄先裕眼前一黑。
他真觉得的都长一个样啊!
这不就是一枚普普通通,万千平凡指纹中的一枚吗?有什么好探讨的?!!
你见哪个好人家,会去探讨猪的长相特点?不都是猪鼻子、猪耳朵、猪头肉吗?统统卤好,切来佐花生才是正道!
见狄先裕来回打太极,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来,陶老也傻眼了。
幼童、成人、老人三者中,以老人的指印最好分辨,因为皮肤老而松弛,所以指印中有褶皱形成的断痕。
反而是幼童和成人没那么好区分辨认。
狄先裕若能从碎片指印中,分辨出幼童指印,为何完整的老人指印看不出来?
陶老看看乐呵呵、使劲儿把话题往吃上引的爹,忽然觉得不像是他了。
他又看看同样乐呵呵、被馋得直咽口水的小豆丁,总不能是这个五头身的小孩吧?
实乃怪事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