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宣家别墅的江折雪继续自己废物点心的生活。
她的生活相当规律。
晚上睡前陪宣郁聊聊天,早上起床后打开门,把蹲在门口的宣郁放进来,洗漱,和宣郁一起吃早饭,用平板斗地主,吃午饭,下午继续斗地主,吃晚饭,晚上挑选别的游戏打发时间。
然后无限循环这一过程。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三天,江折雪觉得自己一天比一天废物。
*
江折雪斗地主的主要场所是宣郁的书房。
宽敞的书房里开着温度偏低的空调,宣郁便给她准备了线织衫外套,柔软的织物蓬松得像是云朵。
江折雪靠在地毯的抱枕堆上,觉得自己像是误入云间的热带雨林。
云间怎么可能会有热带雨林?
当然没有,但是宣家有。
宣郁的书房足足有近两百平,胡桃木的深色书架直顶天花板,镶嵌着的黄铜牌在阳光下闪着光。
但书房里最令人惊奇的是数量惊人的绿植,外形酷似芭蕉树的天堂鸟高高地扬着自己浓绿的扇叶,高高低低挂在天花板的吊兰垂下长长的藤蔓。
不知名的蕨类植物在书柜角落葱郁成一片鲜绿,书柜和书柜间甚至还有的区域专门种植苔藓。
挑高的落地窗旁还有两棵高高的棕榈树。
宣郁这是把森林搬进他的书房了吗?
江折雪不知道,但江折雪觉得很霸气。
她甚至认真考虑过,等宣贺把钱全部付清后,她也要在家里搞一个这么霸气的书房。
要的就是这种独一无二唯我独尊的气质,书中不仅有黄金屋,书中还有一座亚马逊雨林。
*
宣郁就在这一片盎然的绿意中,平和地坐在一把靠椅上。
他的腿上盖了一块波西米亚风格的毛毯,厚厚的专业书籍就平摊在他的腿上。
江折雪坐在他一旁的地毯上,身后是柔软的抱枕山,她手指随意地点了几下平板屏幕,万分无趣地打了个哈欠。
“很无聊吗?”
宣郁注意到她的小动作,眼底浮现出一点笑意,他微微俯身,想要靠江折雪更近一些。
她坐在柔软的地毯上,裙子下露出线条漂亮的小腿,米白色的针织衫松松垮垮套在身上,就像随便扯了个毛毯盖在身上。
江折雪没有回答,只是又打了个哈欠,像是一只永远睡不饱的猫。
“这样坐着很累的,你可以靠在我腿上。”
宣郁低声诱哄着,轻轻牵引着江折雪靠在他的腿上。
这本来是一个很温情的姿势,像是旧版插画里倚靠在仙女教母身上的灰姑娘,但感觉自己腿麻了的江折雪利落地翻了个身,后背靠着宣郁的腿,像是靠着一块垫背的石头。
她还无知无觉地仰着头,调子懒懒地问他:“你在看什么?”
“是埃及文明相关的文献。”宣郁轻声回答。
江折雪思维迟钝的大脑缓慢地反应了一下,宣贺好像提过,宣郁是研究古代语言的学者。
她把手里的平板随手扔在地毯上,不甚清醒地揉着眼睛:“你在研究埃及文字吗?”
“可以说是,也可以说不是。”
宣郁并不介意江折雪把他当靠背的石头。
他用手指轻轻梳理着她的头发,声音轻柔:“文字的演变是历史的缩影之一,我只是顺着这条线,想要看清背后的历史轨迹。”
“那你就是在研究埃及历史?”江折雪靠在他的腿上,语调还是懒懒的。
宣郁很喜欢听她这样说话,声音迷迷糊糊,像是在无意识地亲近着热源的小动物。
他的手指扫过她的头发,然后慢慢往上,轻轻触碰她的额头。
“我在看他们追求的永生,那是古埃及人的向往与信仰。”
江折雪对埃及的知识无比匮乏,但为了陪宣郁聊会儿天,她努力在脑子里搜索的几秒,最后勉强吐出几个词:“法老,木乃伊,金字塔……我以前好像还看营销号写过什么黑水晶心脏。”
她用这种迷迷糊糊的语气做着免责声明:“我一点都不了解哦,我对埃及的刻板印象就是金字塔和法老……还有趴在沙漠里的大猫。”
“很棒了,”宣郁轻轻笑起来,“虽然很少,但是几乎没错,准确率还是很高的。”
江折雪:……我一共才说几个词,你的学生们知道你如此宽容吗?
她靠着宣郁,手指在他的脚背上敲了几下,像是催促他继续讲些什么,就当是讲故事打发时间。
“古埃及对永生的追求相当执着,他们认为死亡只是人生的一个阶段,死后才真正踏入永生的大门……”
宣郁轻轻按住她作乱的手,但并没有放开,反而笼在自己手下。
“就像《亡灵书》上写的——肉体的死亡为灵魂开启通往永生的大门,古埃及人认为灵魂是多重的,就像死去的第一重灵魂叫“卡”,第二重灵魂“巴”还能自由地驰骋在天地间,但巴需要不时返回躯壳,所以,逝者尸体的防腐就显得尤为重要……”
在人类历史的长河里,永生一直是一个诱人的话题。
江折雪原本有些昏昏欲睡,最后被宣郁讲得越来越精神。
他详细描述了埃及木乃伊的制作流程,埃及干燥的自然环境本就得天独厚,后天的防腐措施为尸体的进一步保存打下基础。
宣郁又开始不自觉地理着她的头发,他不厌其烦地把她冰凉的发丝缠绕在手上,像是恨不得自己的手指与她的头发永远纠缠。
江折雪已经被引起了兴趣,她没管宣郁的小动作,只是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靠着他腿上的毛毯,手指还不自觉揪着毛毯上的流苏,这是她思考时常有的小动作。
“你刚才说,古埃及人对永生的追求来源于生死观和灵魂观的构造……”
她慢慢梳理宣郁刚才说过的:“正因为他们相信死亡不是生命的终点——人们想要超越生死,无非是想和逝去的亲人重聚,或者想要继续自己现在的生活,他们渴求不灭的灵魂,希望死后仍然保留着生前的一切,尤其是……”
“权力。”
宣郁接过她的话,嘴角微微勾起:“埃及的统治者们耗费无数人力物力,在沙漠中建造出恢宏的金字塔,他们站在权力的巅峰,也相信自己可以借此跨越生死。”
永生和权力似乎总是摆在一起。
爱和情感从不是高位者的必需品,永生是权力的延续,追求永生也不过是追求权力的另一层阶梯,只不过这一层阶梯通向具有神话色彩的死亡国度。
江折雪靠着他,慢慢蜷缩起抱住自己的腿,无意识地把自己缩起来。
“真没意思。”她喃喃道。
宣郁一时以为自己听错了,于是小声问道:“什么?”
江折雪只是慢慢摇了摇头,她像是又开始困倦,语气变得迷糊:“永无止境的生命是非常可怕的事情,一个人的长生需要牺牲无数人……”
这让宣郁愣了一瞬。
明明身处绿意盎然的书房,他却莫名觉得自己坐在寺庙的某个房间,房间里树枝的影子斑驳。
房间里也有这样一个人,她靠着他,身上浮动着熟悉的花香。
“为什么呢?”
宣郁心中迷雾重重,他低声诱哄着江折雪,想要听她说更多,无论说什么。
江折雪只是靠着他,好半天才重新开口:
“人类文明都有追求永生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