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子却越养越差。
人也越来越糊涂。
听送饭的六婆子说,夫人刚嫁进来的时候,精神着呢,一天要跟老爷发四五回脾气,屋里摆件更是摔了个遍。
老爷受不了,才将她安置在朝阳苑不管不问的。
而今,她终于要把自己作死了。
借着明亮烛火,采青细细打量宋韫。
长眉浓秀,猫眼晶亮,美还是美的,但惨白青紫的唇色已显出死相。
回光返照,采青和采玉对看一眼,彼此都清楚,这位大夫人很可能活不过今晚了。
*
厚重的毡帘被掀起,屋内的暖香被搅乱,混进来一股冷冽的淡香。
随着那股冷香逼近,宋韫终于见到了沈璎。
她以为他讨厌她,以为至死他也不会再见她。
可真到了弥留之际,他到底来看了她。
时任内阁首辅的沈璎,穿身墨蓝锦袍,身姿挺拔,立在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二十出头的他位极人臣,身上气势泠然慑人,比十几岁时还要好看。
宋韫眼睛一亮,动动嘴唇扯出一个笑,气若游丝地唤了声:“如玉哥哥。”
她现下进气多出气少,短短四个字出口,几乎去了她半条命。
沈璎背着手,冷眼看着床上娇小瘦弱的女子艰难喘息,往日那张艳丽夺目的脸,此时一片灰败的青色。
他眼皮落下,淡淡道:“宋韫。”
宋韫愣住。
他没像往常那样疏离地喊她“殿下”。
也没像被她惹恼时那样讥讽地叫她“昭阳”。
他只平平静静地唤她“宋韫”。
没等宋韫反应过来,他又说:“望你来生平安喜乐,不要再爱上不该爱的人。”
此话一出,宋韫再笨也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
在她死的时候,他终于抛下她的出身,肯把她当个普通人看待了。
而且,他用他的方式告诉她,他根本就没瞧上她——不论她是昭阳,还是宋韫。
她听明白了,可还是不甘心。
她挣扎着从被窝里爬起,两臂撑在床边,恨道:“既如此,三年前你娶我做什么?娶了我,却专宠陈莞香,你把我当什么?”
话音刚落,她觉出两颊烧红,气血翻涌之下,嘴里腥甜黏腻。
闭紧嘴巴忍住腔内喷薄而出的液体,她抬眼,从眉毛下面往上瞪着沈璎。
沈璎负手而立,静静望着她嘴角溢出的一缕嫣红,神色不变:“不娶你,三年前你便死了。”
宋韫眼神闪闪,默默不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