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玄恒应道。
太衍出了道观,反身回头看了看,只见道观的横匾上写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玄都观。”
太衍顺着山崖石壁而行,一路上云潮起伏,天光漫漫。猿类啼嚎不绝于耳,鹤鸣九皋声闻于天,叫人心旷神怡。
来到一处悬崖前,见前方瀑布奔涌,水汽弥漫,折光射出万丈彩霞,下方明潭澈澈,水波荡漾,分流而去,滋润万方。
太衍目光轻移,看到右前方有一年轻人,身着青灰色直裰,头插玉簪。正犹犹豫豫的站在悬崖边,他面色铁青,对着悬崖畏畏缩缩、欲跳还休。
太衍微微一笑,突然变幻脸色,作悲伤之状,到崖边哀哭:“可怜我这大好男儿,未曾留有一点盼望,便要葬身鱼腹,唉!唉!唉!”
太衍连着三叹,竟盖过了瀑布那震耳欲聋的声音,落入了年轻人的耳中。
那边年轻人愕然听到有生人在此,不由吓得一个哆嗦,他心情本就不好,此刻被吓了一次,更是怒不可遏,“那臭道士,鬼吼什么?”
太衍并不理会,反而再往前走,眼看就要走出悬崖,那年轻人喝道:“道士且住!”
太衍终于停住,一脸悲戚的看着他,“你是什么人?为何叫住我?”
年轻人跳上石头,翻身过来,对着太衍道:“你是来跳崖的?”
太衍点点头。
年轻人道:“那你且去别处,这里是我的葬身之地。”
太衍疑惑道:“你这人好不讲道理,是你的葬身之地又如何,我今天就要死在这里。”
年轻人一把拽住太衍,“你死在这里,污了这里清净,我却如何死的下去?”
太衍面露伤感道,“都要死了,还管什么清净不清净,你快放开,贫道今日就要死在此地。你过来看好,你看下面水潭中那块大石,我要对着那大石跳。看这高度,我应该能很轻松的摔死,血光溅起四五丈高,残肢断臂洒满水潭,一身皮囊化作肉泥,轻轻松松倒也干脆。”
年轻人被太衍说的脸色一变,接着太衍又反手一把抓着年轻人,拉着他就往前走,“既然你也要死,那好,贫道也不想做个孤魂野鬼,你与我一起去死,做鬼也能凑起一盘棋局,走走,且同去吧。”
太衍拉着年轻人径直就走向悬崖边,那年轻人来不及挣扎,被太衍拉得脚下一滑扑倒在地,随后滚向了下方瀑布流经的区域。顿时他一身冷汗都被惊了出来,浑身颤抖,双手死死的拉住太衍。
太衍拉住他,沉声说道:“想不到你竟比我还急,你这样滚入水中,被瀑布冲将下去,不会立死,首先会被水流冲入水底,千钧力道之下你会被憋死在水中,临死虽能喝个够,却死不干脆,还是我的办法来得好。”
那年轻人下半个身子挂在水中被冲刷着,上半身被太衍拉住,他脸色惨白着,许久才深吸一口气,然后对着太衍道:“你....拉我上去...”
太衍将他一把拉了上来,然后再也不说一句话,一屁股坐在地上,低着头唉声叹气。
那年轻人缓了过来,便看着太衍道:“道士为什么急着求死。”
太衍仰起头,哀伤的看着天空,“你先说你为何急着求死?”
年轻人眼眶一红,埋首抽泣,许久之后才道:“人都说青梅竹马...可是青梅变心,竹马奈何啊...”
“原来如此。”太衍也哽咽了一声,然后一摆手:“不过,你还是没有我惨。”
年轻人抬起头来,看着太衍,问道:“你又是如何悲惨?”
太衍悲声道:“我每日都要上西山伐木,供道观使用,只是前日里不知为何,西山突然来了一只大虫,那大虫伤人无数,我也斗不过他,可是道观每日做饭都需柴火,我身无分文无法买柴,又没有武力对付大虫。观主这两天总是责罚于我,唉,在外受那大虫的气,在内又受观主的气,实在窝囊,不如一死了事。”
年轻人闻言,愕然半晌,最后道:“既然西山有大虫,为何不去东山砍柴?你有柴刀为器,有道观安身,难道还怕天下无木可伐?”
太衍闻言笑道:“眼前青梅既然变心,那为何不放眼整片梅林呢?你无病无灾,无残无缺,更兼家中富贵,难道还怕天下无有良配佳人?”
年轻人闻之,顿如惊雷灌顶,一霎那通达透彻,万念皆兴。
他幡然顿悟,转头朝太衍看去,只见太衍此时已经走向那悬崖边,一步踩了出去。
年轻人大惊失色,起身喊道:“道长既能开解于我,为何自己还要寻那短见?”
话音刚落,却见那太衍一脚踩出之后,却并未坠崖,而是站稳在虚空之中,双脚如履平地。
“天外一气开灵窦,香烬尘飞碧波头。且携风云寻真去,山川海岳任遨游。”太衍吟诵之后,大笑而去,身形渐渐隐没在水雾反折阳光的漫天霞彩之中。
年轻男子看得呆了,等太衍身形隐去后,才惊然问道:“道长仙乡何处?”
过了许久,太衍的声音才从四面八方传来,“玉鸾山,玄都观,太衍。”
话音落下,漫天霞彩收束,只留下缤纷的水雾蒸腾。
年轻人看着湛蓝天空,连忙跪拜在地,口中喃喃自语道:“真神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