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儿,裴疏玉忽然扬眉笑了笑。
凌源不解,问道:“您笑什么?”
“没什么,只是觉得太巧了。”她很快敛了笑意,道:“走罢,此去饶州路远,还是小心为妙。”
——
“怪事,往年年后哪有这么大的风。”
风大,齐知恩也坐不住马车,她站在马镫上,像个猴子似的伸头到处乱看,还一边感慨,也不怕沙子灌了一嘴巴。
沈兰宜就没有这么好的本事了,缩在马车里,车帘拉得密密实实的,不让一点风钻进来。
她不是不喜欢出门,只是此行赶得急,几乎只准备了必要的东西就上了路,比之之前和谭清让从韶州一起回京的路都不如。
孝字压下来,比天还大,况且谭清让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要她回去一趟,以免日后落人口实。
夫家如此,她该感恩戴德才是,沈兰宜没有拒绝的理由,干脆也不多想了,左右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借此机会,说自己孤身启行害怕,和谭清让提出不放心只带几个家里的仆从护卫,想去外面再请些人。
谭清让当然不可能拨冗陪她回去,这样无伤大雅的小要求自然允准了,还差宁禄给她支了银子来。
沈兰宜没有给自己立牌坊的打算,该收的一文不落,安安心心地悉数笑纳。
“这么大的风,你怎么还站着?小心摔了——”珊瑚一贯地爱多管闲事,她探出个头去,劝着齐知恩道:“这是在路上,要是着了风病了,可找不到郎中看。”
齐知恩笑得爽朗,她满不在乎地道:“担心什么?我和你们娇小姐不一样,从小就是跟着我爹喝他妈的西北风长大的。”
她嘴上没个把门,说话也粗俗,珊瑚无奈,也就不想再讨嫌去去劝,缩回了车舆内。
珊瑚忍不住同沈兰宜道:“夫人,左右有家仆护卫,为什么非得请镖局的人来?”
沈兰宜道:“我且信得过她,却信不过镖局其他人,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就当我给他们下了一单,叫我看看他们是怎么运作的,日后心里才有底。”
她出了资占了股,然而她一介深宅妇人,镖局生意又不比卖个汤饼茶水那么简单,可以时时照看。她若只管出钱不管其他,永远无法真正参与到其中,还会被骗得团团转。
沈兰宜也看得出来,哪怕是齐知恩,感念的也是看她当日搭救的情分,之于这些走镖吃饭的本事上,并没有多么瞧得起、或者说信得过她。
不过,事情最忌讳一个外行教内行,平心而论,她确实不懂,所以沈兰宜暂时也没有旁的打算。
但她不能永远不懂。
沈兰宜心下有盘算,珊瑚没有,她只觉得委屈:“夫人,明明当日是你出手救了她,怎么瞧她的样子,倒傲得很呢。”
沈兰宜眉目不惊,她只淡淡道:“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吧。一码归一码,在商言商。况且那日,也算不得我救了她,若无……”
她顿了顿,“若没有那位殿下出手相助,也只是送死罢了。”
珊瑚却不这么觉得,她说道:“可命数谁算得准,若是没有夫人你帮忙,她也轮不着再被谁救。没夫人你出银子,他们镖局也整个要卖给别人了,那时哪还留得下这块牌子。”
沈兰宜晓得珊瑚是提自己鸣不平,笑眯眯地刮了刮她的鼻尖,道:“急什么,时日还长呢,我可不做赔本买卖。拿钱砸人,那是冤大头,以德服人,才是长久之道。”
珊瑚点点头,神色仍有点恹恹的。
坐久了马车憋闷,沈兰宜没说话了,而是挑起车帘的一角,放眼往外望。
黄沙漫漫,远山模糊可见一丁点轮廓,马蹄间的扬尘在官道上弥漫,沈兰宜微眯着眼,漫无目的地打量着周遭行过的陌生车马。
叮铃铃——好像还有牵骆驼的商队,沈兰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正欲收回目光时,视线却被旁边的另一驾车马吸引了。
看清车马上的人是谁之后,她缓缓眨了眨眼。
顷刻间,对面那人似乎也感知到了她的视线,在那人转过头来之前,沈兰宜下意识屏住呼吸,猛地放下帘子把头缩了回来。
收得太猛,后脑勺还砰的一声,磕到了未铺软皮的车壁上。
珊瑚惊了,她忙去搀沈兰宜,“夫人,你这是瞧见什么了?怎么慌了?”
沈兰宜的胸膛起伏着,极为明显地深吸了一口气,她把声音放低,低到几乎要淹没在车辙的响动里,“永宁王,旁边是永宁王的车驾。”
珊瑚一脑门子糊涂账,“是他就是他呗,夫人慌什么?”
沈兰宜捏了捏自己的掌心,努力冷静下来,道:“他们天潢贵胄的秘辛,知道了是要倒大霉的。她乔装打扮,一定是有秘事要做。你说,如果她方才看到我发现了她,会如何?”
珊瑚微微咋舌,“有道理……可是奴婢又觉得,会不会是夫人小心过头了?只是一眼,说不准谁也没看清谁……”
珊瑚的话没来得及说完,便被急刹打断了。
沈兰宜未及反应,一柄轻薄的剑锋裹挟着杀气,已然轻轻挑开了车帘。
四目相对间,是车外那人先笑了。
她说:“巧遇啊,谭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