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总是在你闲来无事时,消逝得比任何时候都要快得多。
两年前求来的圣旨,让偷来的两年时光仿佛弹指一挥间。苏言溪上午忙完堇安姑姑的教习,下午忙着跟钱华砚处理现在京中各处生意,晚上跟父亲和祖母吃饭下棋,日子过得好不快活。
转眼还有半个月就到了苏言溪的及笄,一切顺心的日子恐怕就要一去不复返了。
这日上午堇安姑姑给她上完课后同她说,自己这两年时间早已倾囊相授,其实早就没有什么能再教给她的了。苏言溪便明白了,两年时间快要到了,堇安姑姑要走了。
许是这两年间堇安姑姑给了她久违的女性长辈的关怀和温暖,让她对这突然来到的离别一时难以接受,苏言溪按耐着不舍让华霏将自己准备的谢师礼拿过来,“这是我精心挑选了许久的珐琅酒器,希望这来自黎妃娘娘故乡的礼物能让您暂缓思念故人之情。”
堇安小心翼翼的从华霏手里接过,感慨着故主还在的日子,“小姐有心了,娘娘生前酷爱家乡的珐琅器具,却在生前下旨统统销毁。娘娘这一生是恨透了皇家无情,哪怕是死后也不愿意在宫里留下一丝存在的痕迹,只是可怜了我们这些惦念的人了。”
这边刚目送堇安姑姑上了马车,那边就有人来报钱华砚已经在书房等着回话了,苏言溪立刻赶去书房,一个上午忙得脚不沾地,丝毫顾不上女儿家的离别愁绪。
钱华砚看见苏言溪风风火火的过来,还没等她坐定,已经着急的开口汇报了,“小姐,如今已经按照您的想法将环采阁买了下来,只是这管事的妈妈一直没有合适的人做。”
钱华砚说完感觉自己的脸上的温度都往上攀了几分,他也不明白为何自家小姐一个世家千金非要隐姓埋名的去买下京中最大的青楼,想想自己之前去环采阁核对账目的场面,感觉脸上又烫了几分。
苏言溪端起边上的茶碗快速的喝了两口,看着他不自然的样子,觉得好笑,一向板正的人难得露出难色。“合适的人也不是那么容易找到的,你就暂时辛苦一下看管一下那边的账目,其他的事情还是暂时让他们的人先代着。”
“好,我明白。这段时间京中其他地方没有什么异常,就是听说您二叔现在时常会去我们卖出去的铺子门口大喊大叫,搅的人家生意都不好做。”
“我记得你上次跟我说他把城郊的铺子卖了是一年前吧,怎么这一年没有人跟他说苏家的情况吗?”
“他当初留在苏家的人我都安排在铺子里一起处理掉了,按理说只要他去用心打听就应该知道苏家明面上的财产都已经转手了。”
苏言溪打香篆的手顿了顿,像是寻求肯定一样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那或许是他自己自顾不暇,还是那些人开始捧高踩低已经不搭理他了?”
“或许都有吧,也说不定。自从他将他那个表妹领回家之后,后宅是片刻不得安宁,中间闹出来的许多笑话,连我都听说了。”钱华砚无奈的叹气,自己是最不关心他人私事的,但京中有点地位的老板们凑在一起天天说着他们家的事情,像是话本子一样每天更新,搞得自己不想知道也会知道了。
“现在怎么样了?”
“跟小姐之前的猜测的差不多,之前他们大手大脚惯了,家里的存银自然是难以为继。时间一长各样的矛盾就出来了,只得靠变卖家产度日,但我没想到的是苏洇会迷上赌博。”
“也正常,剑走偏锋罢了。原本他用账上偷来的钱去滋养那株食人花,享受着人家的小意温柔,现在钱没了,食人花自然会露出来原本的面容,不将他剥皮吞骨就已是万幸了。”
“是,听说最后他家那孙小娘将孩子丢给苏洇,拿着家里所有的钱跟其他男人跑了。”
苏言溪听到这样的结局也是一惊,自己只是给她递了梯,没想到这孙小娘果真有这样的本事。
苏言溪随即了然的开口道,“苏洇最近疯了一样的来找我们,估计是将当初心血来潮的说想分家都怪罪到孙小娘头上。现在没了这个败名声的女人,又想回头找苏家的庇佑,鱼和熊掌怎可以兼得?”
钱华砚看着苏言溪对孙小娘的事情没有半分惊讶,有个想法悄悄的在内心萌芽,还没想好要不要问的时候嘴巴已经张开了,“小姐似乎并不惊讶孙小娘会同人私奔,这中间的内情小姐可知晓?”
“嗯,跟她一起走的是她的青梅竹马,现在估计正拿着苏洇的钱在江南什么地方置宅买地呢。”
果然,她知道,她这样轻飘飘的语气像是她还助了孙小娘一臂之力。
这一次,钱华砚还没问,但是苏言溪像是知道了钱华砚内心所想,“嗯,送佛送到西嘛。”
小姐,这个成语是让您这么用的嘛?
“小姐,城南那边还有最后的几家铺子,最近已经有不少人在看了,您确定要卖掉吗?”
“卖了吧,那边市口好,估计能卖出个好价钱。”
“是,但是现在城中好铺子的数量是越来越少了,现在出手之后可就再难买回来了。”钱华砚以商人的眼光看最后那几个黄金位置的铺子,万分舍不得。
“要是我跟你说,我做这些不止是为了赚钱呢?”苏言溪突然正色看着钱华砚,没了一直挂在脸上的那抹无所谓的嬉笑。
钱华砚脑筋转的不算慢,很快反应过来为什么有些事情苏言溪的选择跟自己的看法不一样,因为他看到的是商人利益最大化,她看到的是以后夺嫡路上的便利,有时候两个人的选择自然背道而驰。
“是,小的明白小姐的意思,以后有些事情不清楚的定会交给小姐定夺。”
苏言溪看着一点就透的他,心里顿时生出些不忍来,暗暗做了一个决定,郑重的开口,“钱先生,还记得两年前你跟我说过,你志不在此。如今京中各处已经安排妥当,各家生意我还能看管得过来,若是您要走,最好的时机,便是现在。我帮你联系了京中最好的祺安书院,若现在开始专心备考,我相信这次的科举,你定会高中”
苏言溪终于成全了他,如他所愿的放他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可等真的到这个时候了,钱华砚却没有意料之中的欢欣鼓舞。他如同在众人面前吃到了一颗霉坏了的花生一样,苦涩淹进喉咙,说什么都词不达意,半天才回了苏言溪一句,“我这两天再想想吧。”,然后仓皇的逃离听雨轩。
听雨轩的一切都同往常的每一个春天一样,没有一点变化,只是最近苏言溪觉得自己平淡的小日子里发生了许多波动,不知道是喜是忧。
“小姐,怎么在这里这般的闷闷不乐?”华霏端着小厨房新做的枣泥酥来给自家小姐尝尝,却满屋子找不到人,好不容易才在亭子里看见趴在靠背边喂鱼的自家小姐。
“无所事事吧,平时这个时候我应该在跟着堇安姑姑学习,等会要匆忙的用过午膳赶去书房和钱华砚说说新开的那个茶楼,可现在堇安姑姑回了宫,钱华砚要准备科考去书院。我好像突然不知道要做些什么了。”
“等小姐及笄之后可以出府了,就会有很多很多事情做啦,就再也不用被困在府里啦。”
苏言溪笑了笑依旧往池塘里丢鱼食,若是可以她愿意一辈子缩在这将军府后院,躲在自己的龟壳里。可现实就是有人要用现实这块大石头将自己的龟壳压碎,倾巢之下焉有完卵?自己只能主动的站出来,保护自己的龟壳。
“小姐,不要不开心啦,还有半个月便是小姐及笄了,总是要欢喜些的。”华霏见自家小姐没有搭理自己,就绞尽脑汁的想一些小姐可能会喜欢的事情来劝解她。
也许上一世的苏言溪会百般期待自己及笄,因为那样她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在随父亲出征时在边上出谋划策,而不是被那些将军嘲弄说小孩子懂什么。上一世的自己简单单纯,以为只要以拯救苍生固守山河为己任便可以当那个人人赞颂的大将军,没想到自己和父亲却死在了朝堂上的勾心斗角。这一世,她便来当朝中搅弄风云的那双手,又来看看是谁会死在这场漩涡之中?
“你说的对,离我及笄没几天了。华霏,你找钱先生将我说的这几户人家在我们铺子里的有的账目拿出来我看看,他们最近有没有其他的风吹草动你再去打听打听。”这些人她要是没记错,上一世都曾在陛下的庆功宴上对苏家落井下石,由此埋下了陛下对苏家的猜忌。这一世苏言溪对这些人自然要做到知根知底,重活一世还能再被他们欺负过去吗?
华霏欣然领命,苏言溪花了两年时间布置的棋局也终于派上用场了。
自己跟钱华砚说过自己的一些想法之后,两人便倾钱苏两家之财力,如今京中的布庄、银楼、香粉店等各种跟后宅妇人相关的铺子,钱华砚总能做出来几个能让京中妇人追捧的;而青楼、酒楼、茶庄等跟达官贵人有关的铺子,钱华砚做出来的规模之大也能让客人络绎不绝。
后宅前院的两手抓,光是看账本,他们两人怕不是比那些达官贵人更知道家里有多少存银,在官场上是否贪污,谁在家里更为得宠。这些暴露出来的信息是惊人的,也是她要踏出府门必然要清楚的底牌。
“小姐,这是钱先生让我转交给你的。”各家账目分门别类,清晰明了的被放在她手里,苏言溪翻看了两家,感叹了一句:“钱先生用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