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光寺是皇家寺院,孝安帝薨逝后,牌位便入了崇光寺。广陵帝继位后,每逢先帝忌日,总是亲力亲为前往祭拜,如今裴皇后把控朝政后宫,与皇帝形影不离,是以帝后二人同去,倒也说得过去。再加上众所周知,田心公公是广陵帝的心腹,自幼陪伴皇帝,是个值得信赖的人,任凤池也就放下了一半的戒心。
此次他奉皇帝密令出行,为隐藏行踪,自然不便露面。田心公公还贴心地准备了一辆马车,车上还备有点心和茶水,任凤池一路风餐露宿,舟车劳顿,早已饥渴难耐,便随手取了一些吃食,然后两眼一黑,人事不知了。
等他幽幽醒转过来,才发现自己被囚禁在一处黑暗的地牢之中,每日被严刑拷打,遍体鳞伤。又过了数日,终于被任凤池找到了一个契机,逃了出来,最终昏倒在沈月明的后院之中。
“田心公公?”,沈月明喃喃自语道,转眼又想明白了,任凤池遇到的田心公公,只怕是个冒牌货。
突然想起一事,沈月明转头看向广陵帝,问道:“陛下,太皇太后究竟是怎么回事?微臣动身去东煌之前,她老人家还是好好的,怎么突然就……”。
广陵帝面色一僵,有些不自然地侧过脸去,只是含糊地说道:“是朕的疏忽”。
那日,太皇太后的掌印女史赵霜琴突然沉尸宫中的碧波池,其死状极惨,浑身浮肿,红肿溃烂,手臂上皆是淤青之色。据说她的母亲刚一见到尸身,便昏厥过去了,就连一向淡泊清冷的前钦天监赵平之见到女儿的惨状,都差点摔倒在地。
听闻此事后,广陵帝有些震惊,如今裴皇后在宫中只手遮天,她与太皇太后素来不合,却没曾想到她竟胆敢杀了太皇太后的贴身女官。
坦白地说,广陵帝对太皇太后确有几分畏惧,也有几分不甘。萧薇虽退隐后宫多年,但当初先帝的确是得到了太皇太后的鼎力支持,方才坐稳了这把龙椅。而且,她出身定武侯府萧家,百年高门世家,在朝堂的势力绝对不容小觑。再加上,太皇太后公开了萧简的身世,还逼得最是食古不化的宗人府,承认了萧简是宣仁太子燕昭奕的嫡亲血脉,这些桩桩件件几乎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当广陵帝正在犹豫要不要施以援手的时候,就传来了太皇太后突然身死的消息。
“陛下为何不护着太皇太后娘娘一些?”,沈月明有些失望地问道。
广陵帝见状,有些支支吾吾地说道:“裴寂也不肯听朕的,朕都自身难保了”。
摇了摇头,沈月明低声说道:“微臣看得出来,皇后对陛下还是有情谊的。虽说限制了您的自由,但却从未伤害过您。就算雪衣门另有图谋,但您毕竟是一朝的天子,总还是有些手段吧”,顿了一顿,她继续说道:“比如,这次能顺利地跟廉少谦出宫”,只是,你应该从未曾想过,要护着太皇太后罢了。
如今萧简已经是实打实的御政王,未来大显皇位的储君,仅次于天子,地位尤在刚出生不久的太子身上。广陵帝应该是很恨萧薇的,自古以来父死子继,哪有兄弟继承皇位的道理,除非是谋逆。
想明白这一层,沈月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权势终究吞噬了人心。
看着她惨白如灰的神色,广陵帝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明明是萧薇和萧简这对祖孙将自己逼成这样,甚至活成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原来自己才是鸠占鹊巢的那一个。
越想越生气,“与其为太皇太后操心,阿月还不如好好地想想自己,萧简可是你的杀父仇人,你与他之间仇深似海,再无可能”,广陵帝脱口而出地说道。
沈月明闻言,面露惨笑,道:“原来,微臣在陛下心中,竟是这等不分黑白之人”。
躺在床上的任凤池面露尴尬之色,可惜他又不良于行,哪里都去不了,只得闭上眼睛,缩在床角,一动不动。
垂眸半晌,沈月明叹了一口气,幽幽地说道:“陛下就没想过,为何雪衣门会突然出手杀了太皇太后?你说,萧简会不会回京奔丧?皇帝病重但未驾崩,御政王此时回京,究竟意欲何为?陛下会怎么想?文武百官又会怎么想?”。
某条通往渭城的官道上,乌黑色的马车外,挂着橘黄色的灯笼,清脆的马蹄声不紧不慢地走着,萧简坐在车里,面色不虞。他手里握着一张信笺,上面写着几个字,德光太后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