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以前的他,为了应付各种场合,花过大价钱付出大精力请了不少专业人士学过许多技能,其中自然也包括大佬们常玩的马术,所以在短暂的适应之后,至少能挺得住。
稳住之后,他便开始在脑海中琢磨了起来。
别看他在祠堂里说得信誓旦旦的,但那都是长久养成的分析本能和言语气场,至于这件事情到底如何,还需要综合更多信息。
武将军的需求到底是什么?
是什么力量推动他做出当下这个决定的?
现在已经进行到哪一步了?
他是真的想要抄家还是刻意放出风来等着自己这些家族因为害怕主动上钩?
自己贸然入局需要面对哪些阻力?
设计的解决办法能不能起到作用?
这一系列的问题,都要等到了朔荒郡,面见了那位武将军之后才知道。
至于单刀直入这种事情,商慎之已经很轻松了。
多年的经验汇总成了六个字:大人物,也是人。
在马背上起伏的他,心如止水,望着眼前的秋色,也从这一个月旖旎的幻梦中彻底清醒过来。
身在这样的世道,在这样的社会规则下,还是要有权傍身才安稳啊!
好在,这正是他所擅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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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午。
朔荒郡,将军府。
大虞皇朝依旧以州、郡、县三级管制天下。
在这之外,军事上,往往以某个军事地理单位为划分,建立都督区,比如这朔荒、玄冥、沃川三郡,在军事地理上便被视为一体,以朝廷的开府、云麾将军武元靖都督三郡诸军事,将军府就设在三郡之中最富庶的朔荒郡。
此刻的将军府正堂之中,一个儒衫老者正神色激昂地对着主位上,一个身着劲装的魁梧男子开口,“将军!此事万万不可啊!如今趁着还未施行,犹有挽回之地,一旦行动只恐悔之莫及啊!”
魁梧男子的两条眉毛又黑又浓,此刻正拧在一起,如同两头黑蛟打架,似乎也颇有几分犹豫。
而不等他答话,堂中就有其余僚属出言驳斥,“张主簿此言荒谬至极!此举有何不可?时至仲秋,天气已凉,屯获军粮仅够数月之用,朝廷的戍边补助、军需、器械,通通未至,士卒已是怨言声声,将军身负戍边安民之责,麾下士卒一旦哗变,该当如何?元伯兄你身为主簿,对这些情况再清楚不过,当知两害相权取其轻之理!”
儒衫老者面带怒容,“你也知戍边安民乃是将军之责?那岂有侵吞无辜之家以供军资的道理!这些富户,并无过错,就算有罪也当交付有司,岂有将军府行抄家之事的道理!未来一旦有人拿此事做文章,只恐将军辩无可辩啊!”
“张主簿!我等既为军旅之事,当知军旅之中,不务虚,只求实。你既口口声声说着此法不对,那敢问你可有良策献上?”
儒衫老者面容一滞,无言以对,最终无奈地一甩袖子,坐了回去。
堂中众人,支持此事的人面露得色,不支持的人也只得幽幽一叹。
因为这就是最近数日关于此事争论的常态,支持方只要拿出这个问题,就是绝杀。
云麾将军武元靖坐在椅子上,默默揉着眉心,他何尝不知此事之风险,同时也有悖于他一贯的操守,但他是真的没办法了。
原本戍边屯田,是可以勉强自给自足的,但是今年大旱,收成骤减。
向朝廷求了好几次,最终只得到一点点拨付,更没想到如今执政的这些狗东西,连军资都敢贪墨!
每月一两银子的戍边补助将士们已经一年没收到过了,至于什么衣物、军械这些就更不用提了,手底下将士们都快怨声载道,沸反盈天了。
好不容易凑了点钱吧,郡中这些商户们居然还敢坐地起价!
但偏偏也因为大旱,北疆草原诸部也是压力不小,临近深秋,已经开始陆续有侵掠之事。
想要马儿跑,又怎能不给马儿吃草呢?
左右都是难,就只好如这些属官和幕僚们所言,两害相权取其轻,自己的本分毕竟还是外防敌寇、内镇乱民。
他刻意放出风来,其实也是希望这几家富户能够“知情识趣”主动献上家产以保平安,这就是他能做的仅有的转圜。
若是这几家富户看不懂也舍不得,那就只能走到那最后一步了。
只能怪你们有钱又无靠山,就当为黎民百姓做了贡献了,反正草原诸部若是杀进来,你们也是死。
就这么办了,不想了!
想到这儿,他松开手,正打算吩咐,门外便传来一声通报,“将军,郡中刘参军求见。”
武元靖皱了皱眉,旋即点头,“让他进来。”
很快,一个绿袍小官便带着一个年轻人走了进来。
“开府,此人乃是下官一故友之子,言说有天大之利害与开府进言,下官不敢怠慢,便将其带了过来,冒昧之处,还望海涵。”
“无妨。”一贯沉默寡言的武元靖摆了摆手,看着他身后那位风尘仆仆却不掩俊秀的年轻人,“何事?”
商慎之振袖一拜,“素闻将军忠勇过人,一直无缘一见。如今将军丢官去职,身死族灭在即,草民只恐再无机会,便斗胆前来一拜!”
此言一出,或站或立待了十几人的场中,登时鸦雀无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