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声音落下的刹那，郁矜明显地感觉到他手里的书像是活物般有些躁动不安，他拍拍书皮，书很老实地不动了。

来人正是小丫，她身边跟着梅彦开，梅彦开捂着半边脸，看起来闷闷不乐。

“你们怎么来了？”郁矜问道。

小丫：“我当然得来了！听说泊长老闭关了，藏书阁一向是他来管的，这些刁书本来有了灵，不是很老实，上次这些书就是趁泊长老闭关，还化作人形，私自出谷，和沧溟谷里的书童子打起来了！没想到这次又闹事！我上次在考试，这次可逮着机会教训这些不听话的书灵了！”

还有这等事，真是让人大开眼界，郁矜看小丫捋起袖子，就要上前大干一场，连忙挡她身前，打着哈哈：“没事没事，它们也挺可爱的，书毕竟是传承文化的载体，真要把它们弄坏了，也……也挺不好的。”

小丫笑道：“可爱？你竟然觉得这些鬼东西可爱？你，你以后可是要学完它们，考它们的！我这叫什么？我这叫为民除害！我现在烧十本，以后少考一门，烧一百本，以后少考十门！”

小丫推开郁矜，郁矜站在一边，心里讶异，终于明白了她为什么虽然语气很冲，但脸上是止不住的笑意，眼睛笑得都弯起来了。

郁矜心想，对不起了，他平生最痛恨的就是考试，虽然他不支持对书实施暴力手段，但他更反对考核这种卷人又卷鬼的地狱关卡。

“胡闹！”

正当小丫手里已经燃起火焰，就要往一摞摞书上拍，外面一声怒喝猝然响起。小丫吓了一跳，火焰在她手上顿时熄灭了。

梅彦开脸色顿时变了，他急忙忙地放下捂住半边脸的手，提起衣襟转身就想溜走。

可惜已经来不及了，来人在短短几瞬间已经出现在三人面前，他生得一表非凡，长身岳立，眉目清秀，相貌端正，目光炯炯，很像古文中那种教夫子，循规蹈矩，恪守教条。

梅彦开见躲也不是，迎也不是，只好露出一个标准的苦笑，道：“孔长老，今天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小丫悄悄地在郁矜耳边小声说道：“这是孔南子，在镜花谷很有名的，被称作‘白面阎罗’，对不起了，小呆子，如果他指名道姓让你跟他走，我可救不了你了！”

孔南子摸着他长长的、白云般绵软稠密的胡须，他的白色胡须几乎要垂落在地，郁矜看他的胡子要掉不掉、要落不落的，和地上短暂接触后又提了上来，他几乎强迫症就要犯了，皱着眉，面容苦大仇深。

孔南子不知郁矜作何想法，只是看着他忧郁而安静的面容，指着郁矜，言简意赅地说道：“你跟我来。”

又对梅长老说，“梅长老，居其位，谋其职，千万不要误人子弟，酿成大错。”他语气微顿，眼神示意了一下郁矜，转身就走。

郁矜和小丫彼此看了对方一眼，小丫眼神里全是不加掩饰的担忧，这让郁矜心里有一种怪怪的感觉，他没长时间看她，把心中那种怪怪的想法抛掷脑后，很快地跟上孔南子，在他身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待二人踏出藏书阁，梅彦开顿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孔长老眼睛里容不得沙子，上次被他在长老大会上狠狠批评了一顿，说我‘巧言令色，附庸风雅’，‘人为财死，尔亦如斯’，真真是让我自己为自己捏了一把汗……”

小丫好奇地问他：“他说的很对啊，你难道不是吗？”

梅彦开和她面面相觑片刻，一口否认道：“我怎么会是那样的人呢？我如此一个刚正不阿、正气凛然的人物，怎么可能是那种小人呢？你千万不要误会我了，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他们误会误会我也就算了，难道你也要误会我吗？”

小丫瞪他一眼，“不和你废话了，我还有事要做，再者，是‘鬼’，不是‘人’，当鬼当久了，怎么没一点自觉？”

梅彦开脸上笑成一朵花，摇了摇头。

“人和鬼，也并无什么区别嘛。”

梅彦开目送小丫一蹦一跳离开了藏书阁，笑容才慢慢淡下去，他摸摸自己笑僵的脸庞，不由得唉声叹气，走到一摞摞书卷之间，坐了下去，托着下巴，慢慢打起盹来。

不一会儿，从一叠叠的书卷里，有一本紫皮薄册子化作拇指大的人形，跳到梅彦开的肩膀上，如果郁矜在场，一定会再次惊叹不已，这个小人儿竟然能开口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