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想到,萧昱待我是这样的情真意切,或许我早该知道了,但那个时候的我总是觉得,他待我好,不过是因为我们目的相同罢了。
都想对付漠北,这才达成了同盟共识。
然而事实上,我的心里早已对他十分在意,他也是如此,故而愿意为我做到这个份上。
自古以来,愿意为女子深切付出的男子本来就少,越是高门显贵越是如此,更何况他是帝王!
“没关系。”
我摇了摇头,很想在这个时候捶他的心口,再埋怨两句,说他实在是一个傻子,可惜现在我是做不到的。
“皇上……”
我想对他说什么,他却先打断了我的话,柔声道:“先前与你一起出宫的时候,你叫我三郎很好听。”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你那时候的语气呢。往后,还是继续叫我三郎吧。叫皇上,我总感觉别扭得很。”
“对你来说,你也不是那种愿意一直守着规矩被束缚着的人,是不是?”
我哭着哭着就笑了。
他是了解我的,从一开始,他就看穿了我。
“嗯,三郎。”我抬眼看他,他已经服下身子来,在我的唇上,落下了一个轻轻的吻。
这回我没有丝毫的抗拒,而是任由着他,为所欲为。
晌午时分,我与萧昱回了宫里。
他嘴唇发白,一路上额头都有薄薄的汗珠,那一碗心头血我是看见了的,几乎能有我平时吃饭的碗那么大了。
他一下子流了这么多的血,身子难免虚弱,可又不能请太医。
“臣妾先回去给您熬药。”
我担忧不已,送他回去以后,转身就想先回未央宫一趟。
“……”
萧昱沉默片刻,叫住了我。
“燕瑰月。”
他又喊了我的大名,我心头一跳,不敢再继续往前走,只好回头看向他,问道:“还有什么吩咐吗?”
“……”
他又默了默,旋即失笑摇头道:“不是吩咐。燕瑰月,你是个傻子不成?还是说一回宫,你就重新被这宫里的规矩束缚住了?”
“又是臣妾,又是您,还有吩咐的,我听着都觉得累。”
这回我懂了。
他是觉得,我对他太恭敬客气了?
“三郎。”我无奈,只得道:“臣……我也是担心你的身子。你受伤因我而起,又不好叫太医,一下子就会露馅……”
“我回去给你煎药,再偷偷带来,不会有什么的。”
嗯……反正每回我来完月事以后,云珠也会给我炖三红汤的,再加上我那儿还有些阿胶,也是时候给萧昱进补。
就是……我拿月事后进补的法子来给他补身子这事儿,还是不好告诉他,免得他到时候动气伤身子。
“不必回去。”
萧昱对我伸手,我只好乖乖走过去,将手交给他,他便拉着我在他的身侧坐下,然后他对魏公公道:“魏仪,你去置办就是。”
说完,他看着我,柔声道:“我想让你陪陪我。”
我无法反驳。
他这话说得极软,令我的心也跟着柔软了下来,索性好好地坐在他的身侧,陪他说话,亦或是在他看奏折时,帮他磨墨。
萧昱这一养伤,就养了一个月。
期间我一直吃着女神医开的药方,倒不觉得身子有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是睡眠好了些,气色瞧着也红润了。
二十日之后,我与萧昱再次偷偷出宫去京郊见到神医,她给我把了脉,说我身子底子极好,吃了药已经能要孩子了。
这回,她对萧昱态度好转了许多,甚至还帮萧昱也开了几服补血的药,这才打发我们离开。
往后,我每日帮萧昱换药,他一月时间里伤口渐渐好了,也一直瞒着众人,并不曾被发现。
就是这一个月的时间里,萧昱但凡是翻牌子,那都是翻了我的牌子,弄得后宫里,主要是戚昭仪对我怨念颇重。
好几次私底下见了面,都阴阳怪气说我霸占着萧昱。
实际上萧昱白天里也去看过戚昭仪的,但从不留宿,一般也只是说说话就走,这才令得戚昭仪不满。
“皇上政务繁忙。”
阮贵妃在一旁听了,也只是劝慰道:“再者,如今后宫里人不多,你与沈婕妤又都是有孕在身的,不方便伺候。”
“皇上翻元妃的牌子,也是情理之中。再说了,皇上这大半月的时间里统共也就去看过沈婕妤三次,你那儿却去了五六次呢。”
“沈婕妤还是快临盆的,你也不必如此吃味了。”
戚昭仪闻言冷哼一声,还是表露出了不满的样子来,可萧昱不去她那儿,她也是没法子的。
对此,我只能暗暗将罪责背在身上了,到底他是为了我而受伤的,我也该承担起这一份的罪责。
那一次阮贵妃过来,我刚好帮萧昱换完了药,一听她来,萧昱问道:“她过来做什么的?”
魏公公闻言,拱了拱手,恭恭敬敬回答道:“说是为了几日之后亲蚕礼的事情。”
快二月了。
龙抬头萧昱祭祀以后,也到了后宫妃嫔们举行亲蚕礼的事儿了,今年后宫里少了些争论,太后也得了风寒管不了这件事。
自然而然,这回亲蚕礼,阮贵妃是毋庸置疑的第一人选。
嗯,戚昭仪其实也想去,奈何她有孕不足三个月,胎像还不稳固呢,是经不起这样的劳顿的。
萧昱一听阮贵妃是为了正事而来,也只好见了她。
阮贵妃款款进来,瞧见我也在,眼里露出几分惊讶之色,含笑道:“原来元妃妹妹也在呀,是臣妾来得不巧了一些呢。”
这话其实存在着几分打趣的意思,我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答道:“皇上也只是不嫌臣妾愚笨,让臣妾在这儿帮着磨墨罢了。”
阮贵妃闻言,仍是含笑道:“皇上不嫌弃,那也是妹妹的本事。”
说笑几句,阮贵妃说了正事,萧昱与她商量定了以后,时辰也不早了,我看着情况,只好告退。
出了乾元殿,阮贵妃叫上我,与她一路回去。
走在路上,阮贵妃忽然看向我,眼神格外认真,问道:“方才在殿内的时候,妹妹有没有闻到一股淡淡的药味?”
这话几乎是令我心头一跳。
我正好给萧昱换完了药,他那伤口虽然好了大半,但药粉还是需要的,自然是有金疮药的味道。
我原本想着,屋内龙涎香的味道也是极为浓郁的,应该不至于这么容易被发现,没曾想,阮贵妃的鼻子这样灵。
“是吗?”
我闪烁其词,眨眨眼,道:“我倒是不觉得。许是前两日我不当心伤了手,涂了些药粉的缘故吧。”
“也是贵妃姐姐厉害,这都能察觉。”
说完,我露出一根手指来。
这是我故意伤着的,也是为了萧昱那儿的药味一旦被察觉,还能有个理由能够敷衍过去。
我原本也想把伤口弄得大一些,如此也能更有几分说服力,奈何萧昱发现了我的想法,我被他严厉的批评了。
故而我这伤口实在是太小,没什么说服力。
阮贵妃也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我这伤口,她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看不出来信了还是没信。
到底她没再说什么,只是在临分别之前,眼神幽深的看向我,说道:“妹妹近来很少来长信宫了呢。”
“从前你住着的那间屋子,我一直没让人动过,偶尔过去看看,也怀念我们住在一起的日子。得空时,妹妹也可过来陪我说说话。”
“长日漫漫,这宫里的日子总是寂寞的。”
不知为何。
我总感觉此刻阮贵妃的眼神无比幽深,仿若深不见底的幽池一般,令人心神一荡。
她想说的,应该不是这些。
我心里有着陡然而生的念头,她却已经转身,带着身边的贴身宫女香蕊,回了长信宫中了。
玉颜不急寒鸦色,犹待昭阳日影来。
我又想起了我刚刚入宫时,看着“长信宫”门口的牌匾时,想起的这一句诗句来了。
这一句诗句的诗名,可就叫做“长信秋词”呀,所谓长信宫,从前也曾住过得宠而又失宠的妃嫔。
早年风光,晚年潦倒,如花似玉的容颜都还未曾老去呢,却已经没了恩宠,独自在宫中等待着死亡的结局。
而先前阮贵妃眼里淡淡的神色,仿佛也写满了她的寂寥与潦倒呢。
不该是这样的。
她都是贵妃了,而今前朝再重新提及立后的事情,虽然偶有几个说戚昭仪,也有说从勋贵女子中挑选德行出众的立为继后。
但不管怎么说,论资历,阮贵妃都是当之无愧的继后第一人选,我想萧昱当初册封她为贵妃,也是有着这方面的考量。
不然,贵淑贤德都是正一品妃,她以淑妃的名位掌管后宫,也不比贵妃的名位要差多少的。
她如何还会有那样的神色呢?
是因为觉得,她早已没了恩宠吗?
我恍惚的想着,没察觉什么时候天边的太阳已经落了下去,远处是一抹十分艳丽的红霞,几乎笼罩了整个天际。
真美的夕阳。
我想着,可这也是即将落幕的征兆呢。
亲蚕礼之后不久,二月底的一天,沈婕妤生产了,她生产得十分艰难,因为孕中吃得比较胖,孩子太大,又是头胎,生了足足一天一夜才生下来。
好在沈婕妤还算命大,吃了大苦头,命还是保住了,且孩子生下来七斤多,是个白白胖胖的大胖小子。
就是……
到底是受损严重,沈婕妤以后想要有孕,恐怕十分艰难。
因为这个,萧昱下旨册封沈婕妤为九嫔之一的充容,主管衍庆宫里的一切事宜,也准允她讲孩子留在自己的身边抚养。
沈充容心里还是高兴的,身子虽弱了些,需得坐足双月子好好养着,到底孩子平安无事,她也成了九嫔之一。
那之后,我去过几次衍庆宫,沈充容欢喜之余,眉宇间还是有些淡淡的愁色,我追问之下才知道,原来是她因为胖得厉害,身上有些许多的妊娠纹。
她这些日子里,什么膏药也都用过了,但收效甚微,那些丑陋跟蜈蚣一样的疤痕,便这样留在了她的身上。
她撩开衣裳给我看了,我吃了一惊,确实是可怖的。
“……”
我一下子又想起了那位女神医。
她的医术那样高明,说不准是有法子的。
但转念一想,那女神医性子古怪,我的病症她已经解决了,她未必会继续见我,我还是找机会去看看能否找她帮忙,再来找沈充容吧。
免得事情还没决定下来就贸贸然说,令她空欢喜一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