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子是她的小名,她本是太后弟弟桂祥的二闺女,大名唤静芬。
静芬乍听太后喊自己,先是愣了下,片刻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肃了肃,用蚊蝇小声回了个是。
太后见她扭捏模样,已是万般看不上,可脸上的笑却丝毫不减。
“好些日子没见你阿玛的请安折子了,他如今身体可好?”
静芬虽老实拘谨,却不笨,柔声道:“回老祖宗,奴才阿玛最近腿上的老毛病又犯了,每每疼痛得没法下床,不良于行,也就耽搁了给老祖宗请安,喜子在这儿替阿玛给您赔罪。”
她说着,便要跪下叩首,太后由秋姑姑服侍着坐起身,免了她磕头,想自己的亲弟弟,乃人才平庸,实在没什么大出息,不过给了个镶白旗汉军副都统的虚职担着,她自己也因此没有落下外戚干政的口实,博得个好名声。
到底是一奶同胞,还是要顾着的,她想了想,便把李连英传进来,道:
“小李子,叫太医院的韩一斋去副都统府上,给你们副都统大人瞧瞧腿去。”
李连英领命而去,静芬忙又跪了谢恩,脸上神色略显开怀了些许。
太后这时向着褚湉道:“我这个侄女自小跟你们万岁爷感情就好,表姐弟两个常去御花园里头玩闹,等大了些倒是不常见面了,你快给她说说,你们万岁爷如今形容如何了。”
静芬听得这话,脸颊上霎时染上一片绯红。
褚湉早已看出,这个喜子就是将来的隆裕皇后,又看她儒弱老实,不像个搅家精模样,心里多了些怜悯之意。
她遵旨,笑盈盈的道:“万岁爷一向勤政克己,且硕学通儒,不仅英明神武,更是精于六艺,实属难得,行事做派颇有君子之风,更具帝王之尊,是真正的人中龙凤。”
一套阿谀奉承的话说下来,褚湉脸都笑僵了,静芬听得入了心,眼中闪着细碎的光点。
慈禧笑说:“倾澜说的不错,咱们皇帝确实长进不少。”她到此,却突然话锋一转:
“前儿我听说,养心殿里头的奴才近来很不安份,御前可容不得这样的人,连皇帝都有胆子不放在眼里,没得作践了主子,依我看就该打死。”
褚湉自感到秋姑姑一道恨绝目光盯了自己片刻,她视作不见,正眼都不想给她,只惶恐的回道:
“奴才有罪,说起来是奴才无能,叫那起子人胡闹起来,老祖宗还请息怒,前儿奴才把那几个蠢物都打发了,养心殿中再出不得这种事来,倘若再犯,老祖宗便拿倾澜是问。”
褚湉心中疑着,这点芝麻小事怎么传进太后耳朵里去,许是小寇子,那么他也太心急不知事了些,好的坏的,有用的没用的都往这边递,长此以往断不能行。
慈禧嗤笑:“好,你倒利索,皇帝身边有你我就放心了,只不过……”
她说着,敬烟的宫女已把烟嘴递到她嘴边,那是个仙鹤腿银水烟袋,精巧别致,太后日日离不得。
她闲闲地抽上一口,隔着氤氲缭绕,眼神迷离深沉地凝着褚湉。
褚湉心下一坠,仿若置身冰水,她自然晓得太后之意,那便是更加紧密的监视着皇帝的一举一动,只是她向来不愿明说,嘴上点到为止罢了。
她想起皇帝,想起他每一个神情,每一次浅笑,每一句话,每一个字,而太后,却像那难以撼动的千山万壑。
她咬咬牙,颔首回:“请老祖宗放心,倾澜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