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不过是闷得慌找些闲事,不比珍妃你俩,年华正盛,又得万岁爷的宠,哪里还有旁的心思在这些东西上。”
褚湉听出这话中那些许的嘲讽之意,面上更加淡然,含笑道:
“皇后主子哪里话,原是我们没个好心性儿,养不活这些,先前我宫里挪过来一盆蓝田玉,不想没多少日子便枯了。”
皇后轻叹,端来青花缠枝花卉茶盅,语气淡淡:“养不活花草算得了什么,有子嗣才是正经,琋嫔你的福气绵长着呢。”
“您折煞奴才了,皇后主子福泽深厚!”
皇后缓缓合着茶盅盖子,轻吹了一下浮在茶水上泡开的一朵洛神花,半晌一口没喝,复而又撂下,道:
“你入宫早,原也是在万岁爷跟前儿,虽说备受恩宠,也难得你性子温良,倒不曾僭越。”
她眼中闪动,遂轻哼道:“刚才你也看见了,如今她倒顺着杆子往上爬,我顶看不上她那轻狂样子!”
褚湉暗自为自己捏了把汗,与皇后早年相识,虽无私交,却也没有龃龉,而如今自己被册封,风头正盛,肚子里头又有了子嗣,本担心她会因此记恨起来,可这么看来倒也不至于。
而珍妃性子太过直爽,桀骜不驯,与皇后渐生嫌隙,皇后十分不喜她为人,厌恶之感愈演愈烈,褚湉暗忖于此,才带着笑道:
“她是个小孩子心性,心里头想是没什么九曲八绕,就是人耿直了些,您为这事动气多不值当。”
皇后突地攥起拳头,直捶在那紫檀炕几上,那两个指头上戴着的一金一玳瑁两只护甲猛然与几面碰撞发出“铛”的一声……
“她眼里就没我这个皇后!”
褚湉唬了一跳,连忙和起了稀泥:
“瞧您说的,谅她也没这个胆子,皇后主子是后宫之主,咱们几个打死也不敢对皇后主子不敬重,先头也说她自小从广州长大,性子格外不同些,说句不该的,这宫里头几十年如一日,也是乏味透了,有这么一位爱玩爱闹的直肠子倒也新鲜有趣,您说呢?”
皇后听后深深纳了口气,又缓缓倒出,半晌才道:
“你的几句话倒是中听,你平日里若是待乏了,想走动走动,就多去去景仁宫,她姐姐尚且谨小慎微,就属她胆大妄为,哪点有皇妃样子,不过是仗着头进宫那一两年,皇上纵着她,老佛爷宠她有些小聪明,她就越发不知起天高地厚来,你得空点点她,不然不要怪我这个皇后不给她脸面了。”
褚湉起来忙欠身道:“是,奴才知道了。”
……
一日,褚湉如常去西苑的仪鸾殿给太后请安,自万寿节过后,她便择了西苑颐养,刚出宫门口正遇上瑾妃、珍妃,客套寒暄几句外并无太多闲话,珍妃瞧上去面色很不好,往日里她算是话多的,今日不知怎的出奇安静。
褚湉暗自想着,国难当头,大家心里都是好受不过,怎奈一旦进入太后的院子,就需得换个脸面,心里有再难再委屈的事也得挂上笑模样,愁眉苦脸自然是犯她老人家的忌讳。
转头又想起那日在养心殿前看到的场景,一股复杂的心情涌了上来。
太后如今越发讲究起穿戴来,一身紫貂皮作里明黄团寿纹氅衣,宽滚边绣如意纹,出锋的领子,头上青缎大拉翅,冠底嵌五大颗东珠,冠上一头插一支金镶宝石桃蝠簪,金点翠嵌珠石海棠仙鹤纹头花,另一头则是金点翠串东珠凤钗,垂下珍珠串宝流苏,流苏底部为明黄穗子,一眼望去,岂非一个华贵可言!
她端坐于宝座之上,受了众人的拜礼,手上持着翠十八子手串缓慢的转动着,语气平静道:
“从与日本开战以来,后宫用度有所清减,所谓上行下效,我身为皇家太后,六十整寿都要从简,也当是给你们做个表率。”
她说着,目光缓缓划过下面几位后妃的脸,忽而冷声道:
“昨儿让皇后呈上来的账薄我也瞧了,确实省去了不少开支,可清减归清减,也足以过日子,可我怎么听说珍妃你花销大,例银不够使,正想辙找生财之道呢。”
珍妃不以为意,含着笑道:“这又是什么人在老佛爷跟前胡乱编排奴才?真真儿是没有的事。”
太后直瞪着珍妃,那双眼睛让人不寒而栗,褚湉心下一凉,估摸着今日怕是要出事。
还在暗自猜度,只听太后冷言大声道:
“这么说来也的确是没有的事了,你身为妃嫔,吃穿用度上不说皇后,连我这个太后怕都不敢比肩,手头有万两黄金的孝敬,也难怪你们珍主子出手阔绰,慷慨大方!”
这话一出,殿中众人鸦雀无声,都诚惶诚恐的垂首而立,谁都听得出,太后这是动气了。
这一来可非同小可,珍妃只怔了一瞬,忙跪了道:
“老祖宗明鉴,所谓孝敬一说奴才并不得知,纵有千万胆子也不敢,奴才冤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