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休沐前最后一日,待到未时, 陆栖鸾方从宫中出来, 车驾行至贡院前的街道时, 马车一滞,外面的车夫道:
“侯爷, 前面贡院门前有些考生,可要派卫士驱散?”
陆栖鸾放下手中未看完的折子,道:“还未至春闱前,哪里来的这些许考生?”
车夫道:“今年入闱了三十余女举人, 许是家里人提前带来勘察地方的。”
陆栖鸾嗯了一声,挑开车窗帘角,只见贡院门前停着三四辆车,十来个外地来的书生, 本是一同前来亲眼看看科场的, 眼神却不住地往一侧女眷处飘。
只见得一个年纪不大的少女, 踮着脚尖企图从贡院墙上高高的石窗一窥院中景象, 半晌无果后, 回到马车边问她含笑探头出来的父亲。
“爹, 贡院里冷不冷呀?”
“哈哈,科场的号房里冷得很呢, 爹当年考科举时,坐在那石凳上,手脚都冻红了。到时候可要让你娘多给你做件小袄。”
“没事儿,”少女笑嘻嘻道, “乡试省试都考过来了,还怕这最后一场吗?等女儿真的走出登龙道,看那些个姑姑姨姨怎么说嘴。”
父亲拍了拍少女的头,无奈笑道:“又赌气了,再说了,登龙道可不是女儿家走的,等春闱那日,你怕是得从侧门进去。”
少女立时便气鼓鼓道:“都是一路从乡试考上来的,凭什么不让我走登龙道?”
“能进去科场就算不错了,连陆侯当年也没走过登龙道呢……”
静听了许久,陆栖鸾不免想起当年在这门前,一样的少不更事,出神了片刻,待旁人唤她,方才笑着摇摇头,道:“换条道儿走吧。”
“是。”车夫摇头晃脑道,“这些年轻人也不知轻重,贡院门口岂是随便可窥看的,待会儿就要挨骂了。”
陆栖鸾莞尔,放下车帘道:“对了,告诉礼部,年节后……贡院的侧门就拆了吧。”
“啊?拆了侧门,那岂不是春闱时男女考生都要从正门走登龙道了?”
“我正是这个意思。”
“可侯爷,登龙道是祖宗的规矩……”
随手将折子丢在车中小几上,陆栖鸾端起温好的茶,细饮了一口,道:“以后千秋万代,我也是后人的祖宗,既做了人上人,往后就按我的规矩来。”
“……遵命。”
待回了侯府时,朝上叱咤风云的陆侯爷,一下车,就察觉自家府门口散发着一股不同寻常的杀气。
沉默了好一会儿,陆栖鸾站在门口问迎上来的管家道:“谁来了?”
“是夫人来了。”
“哪个夫人?”
管家唉了一声,道:“是陆夫人来了。”
端了许久侯爷架子的陆栖鸾顿时找不着架子在哪儿了,手足无措地把管家拉到一边去,探头探脑得往里院看了一眼,压低声音问道:“我娘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不告诉我!”
“侯爷在宫中商议国事,怎敢去打扰,不过侯爷放心,关于之前侯爷受的伤,顾老有在夫人面前为侯爷保密,这会儿火气已经去了大半。”
陆侯爷顿时面如土色,忙道:“快快快让丫鬟把常服带过来,我先换好再去见我娘。”
“是是是侯爷莫慌,在东厢已备好了。”
手忙脚乱地忙活了一阵,把沉重的朝服换下,陆栖鸾整了整衣衫,还特地点了点胭脂让脸看起来红润些,方才去了正堂。
“娘……”
堂中的陆母显然已是哭过一茬了,一听这声音,立马便站起来:“我的儿——”
陆栖鸾哎哎哎地准备去迎接陆母的抱抱,哪知一近前,陆母就变了脸,又坐下来,让陆栖鸾抱了个空。
“你还知道认我这个娘!”
陆栖鸾忙低眉顺眼地给陆母捶肩:“娘,我这不是每个月都给二老写信吗?”
“哼,谁知道你不是信里哄人的,让娘看看……哎,狗都胖了,你看你这脸尖的。”
好生唠叨了一阵,陆栖鸾让人把陆池冰也给喊来府里,一家人好不容易吃上一桌团圆饭,待酒过三巡,陆池冰忽然问起——
“娘,不是说好了我和姐初八就启程回遂州吗?怎么赶到京城来接我们?”
“其实……”陆母说到这儿,忽然面露难色,握着陆栖鸾的手道:“都是些族里鸡毛蒜皮的事,本来不该外扬,但此次回祖地,你怕是要遇上些麻烦。”
“娘就直说吧,现在想对我造成麻烦的人不多了。”
陆母叹了口气,道:“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订了桩娃娃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