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寂静, 东宫里,早已备好了软褥、火烛, 以及师二娘子要用的巾栉等用物,只等二娘子下榻。
惹烟听到动静,亲自出来相迎。
凉风卷过隔扇外倒悬的湘竹帘门,蒙蒙的?夜雾里,两排宫灯次第?递了出来,照出一条宽阔笔直的?步道,路中央,殿下怀中抱着身材娇弱的?少女, 用披氅严实地笼罩着女孩儿的身,回来了。
“殿下,热汤备好了,可让二娘子先事沐浴。”
师暄妍今夜本来在君子小筑就沐浴过?了, 这会儿?不大想沐浴,支起眼帘,向上方的?男人缓缓摇首:“不用了。”
宁烟屿已经抱住她先一步跨进?了寝宫, 路远迢迢, 她都不知晓, 他的?臂力?怎会这么大, 丝毫都不手?酸的?。
这还是传闻中那个见风就倒的?病弱太?子么?
他和她理解的?太?子殿下可太?不一样了,她根本看不出这个男人身上有任何?病症,这副体魄, 就说?是要去上阵杀敌, 师暄妍也一点都不怀疑。
宁烟屿终于将她放落下来, 但?不是落在地面?,而是将她放在柔软的?贵妃榻上。
他蹲下身, 俯低目光,将她脚下的?绵柔丝履脱掉。
“这种丝履只是好看,面?圣时可以穿着,但?走不了远路,脚下会疼。”
宁烟屿把两只丝履抛到一旁。
脱掉那双丝履,师暄妍露出了两只小小的?白嫩脚丫。
先前在君子小筑时,本来就只是趿拉着木屐,没有着袜,后来在马车上换了衣物,顺手?套上了这双丝履,勉强蔽住了足尖,但?女孩儿?家的?脚是不能随意给人看的?,当下她不着痕迹把衣裙拨了拨,长长的?石榴红裙袂与官绿鸾绦一同落下,遮住了下面?皓皓如?雪的?双脚。
她不大自然地道:“你?自己?去沐浴吧。”
宁烟屿挑眉,仍旧蹲在她身前,下颌角往上仰起一点弧度来:“嗯,你?方才不是说?,有话同我?说?,怎么不说?了?”
师暄妍朱唇轻颤,犹豫轻声:“我?虽答应嫁给你?了,但?这是你?使了心计,诓来的?。”
男人语调微扬:“是。你?不服?”
倒也不是服不服,师暄妍做了决定也没打算后悔,只是道:“我?是答应嫁你?,但?是,要和你?约法三章,你?若同意,我?才能嫁给你?。”
赐婚的?圣旨明日一早就要下,她已经在太?极殿上亲口承认了心系于他,这时却说?,非要他同意“约法三章”,才能心甘情愿地嫁给她,这个小骗子,恐怕是不知道为时已晚。
上了他的?贼船,除非船翻人亡,岂有中途返航下船之理。
心头上微含嘲意,不过?他倒很想知道,她有什么条件。
宁烟屿半蹲在地,维持着那一种姿势不动,心情依然不错,言笑晏晏着问:“你?说?来听听。”
师暄妍很紧张,抿唇拨弄着素白纤细的?指头,在袖口底下缠绕一圈又一圈之后,终于张口,温声道:“第?一点,我?不想回侯府待嫁,也不想留在君子小筑。”
宁烟屿立刻便同意了:“纵使你?想回去,我?也不让。”
那个虎狼窝里,住着一群虎视眈眈的?鼠辈,回去无益,不过?令她气大伤身。
那两家人抱着她的?表妹当宝,不过?恕他眼拙,实在没看出江晚芙有过?人之处。
师暄妍微睁桃花眸:“那你?打算将我?放在何?处?成婚之前,我?恐怕是不能住你?的?东宫的?!”
如?此于礼不合。
宁烟屿笑了下,曲指在少女雪白的?额上一敲,敲得她脑袋发痛,他在一边睨着她笑:“许你?侯府有别?业,孤堂堂太?子,在京中便无行馆?”
他笑她,杞人忧天。
师暄妍捂住吃痛的?额头,怒意凛凛地瞪了过?来,被她一看,他收了手?,垂落在了身侧。
某些人,得不到的?时候,温言好语、频频示弱,可一旦得手?之后,便故态复萌了。
太?子殿下可不是善类,只会欺负她罢了。
师暄妍心里怀着更大的?事,懒得同他一般计较:“第?二点,我?希望你?不要插手?师家和江家的?事,这是我?和他们之间的?恩怨,我?自己?会处理掉。”
宁烟屿这次沉吟了片刻:“师般般。我?是你?的?夫君,你?的?父母,便是我?的?岳父岳母,你?的?事,也是我?的?事。”
但?是,师暄妍不希望宁恪为了自己?去找师家人和江家人的?麻烦,她是身在泥淖,命已如?此。而他,没必要也牵扯进?来,作为太?子,有太?子应该要处理的?万机,耗费在家长里短里不值当。
师暄妍摇头:“我?的?事,不是你?的?事。你?不要干预。宁恪,你?不答应,我?就不嫁给你?。”
这个小娘子,如?此顽固任性。
可他呢,偏生被她吃死了,拿她没有一点办法。
宁烟屿思忖片刻,觉得,也不是太?难以接受,为了让小娘子心甘情愿,也只好退让半步,他伸出手?去,握住了少女香柔的?玉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