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夫人的?脸一块红一块白,被?呛了一句,支吾一晌,看向师暄妍宁静的?无喜无嗔的?秋水长眸,心口忽地揪紧。
“般般。你同?我回家吧,毕竟开国侯府才是你的?家,我和你阿耶,也是你的?生身父母,一家人没有隔夜仇,更不应该说两家话。”
这一声?“般般”,饱含了母亲对女儿归家的?殷殷企盼,几至嗓音沙哑,犹如泣诉,令闻者动容,教见者不忍。
可师暄妍只是不急不缓地放下了手?中的?茶盏,摇首:“开国侯府不是我的?家。”
江夫人一时急了:“般般你……”
师暄妍却是忍俊不禁,这一声?含着无尽嘲讽的?笑,自唇齿间刮出来,江夫人望着陌生的?女儿,骤然无言。
师暄妍微凝雪目,挑眼看来:“我的?名字,怕是早已?不在师家族谱之?上了吧,江夫人,您来我这里,是为了接一个外宾过府做客吗?”
“不……”
江夫人骇然发现,其实师暄妍比她想象之?中的?还要精明?,并不是软糯可欺好糊弄的?主儿。
看来江拯和弟妹说得不错,般般从小就心眼子多,这是随了她阿耶的?。
江夫人的?脸色更加窘迫,脸颊鼓胀着,攥拳平复呼吸,半晌后方又道:“你阿耶只不过是先前?得知消息,一时气恨冲动,但你的?户籍一直是留在侯府,我们从未上告过户部……”
说到后来,大?抵自己也有些底气不足,声?音愈来愈柔弱,被?一缕春风揉散了,弥入堂上浮动的?日晖里。
师暄妍眸光扑朔,轻嗤了一声?,道:“上告户部,岂不是打草惊蛇,暴露了师家闹了事,开国侯急着把女儿逐出门墙?既然我已?不在族谱之?中,那开国侯府师家,又怎是我的?家。无人认可,无人与我同?心同?德,贵府所有的?,不过是精明?的?算计和恶意的?揣度。”
他们从来没有把她当做过侯府的?一份子,从来没有。
以前?没有,往后,师暄妍早已?不需要。
江夫人仍不肯死心,她怔怔地望着已?经心凉成灰的?女儿,第一次感受到一种名为“懊断肝肠”的?苦楚:“不是的?,你阿耶,是一时激怒攻心,早在之?前?,她就把你的?名字添回了族谱中。”
“不是‘早就’,是在陛下下诏立我为太子妃之?后吧。”
师暄妍不买这道账,直言不讳。
江夫人吃瘪,这些都是事实,她若亲自到府上调查,仗太子之?势请出族谱来,也是瞒不住的?。
师暄妍呢,忽然想到一个顶顶有趣顶顶新鲜的?玩法,如画的?朱唇噙着笑意:“让我回师家也可以。”
江夫人唰地眼睛放明?亮。
“但有一个条件。”
行辕中人,无不遵照太子吩咐,好看看顾伺候太子妃,乍听闻太子妃说要回师家,个个背后直冒冷汗,汗毛倒竖,但接下来一句话,又让包含彭女官在内的?都放了心。
江夫人含着喜色:“你说。般般,只要你说。”
师暄妍的?条件很?简单:“我要开国侯,把‘江晚芙’的?名字划去,把江家一家人赶回洛阳。”
在江夫人勃然变色,长身而起之?际,师暄妍冷眼欣赏着江夫人痉挛不止的?脸颊肌肉,讥嘲一笑:“江夫人,我懂了,原来,这样不行。”
她就是在讽刺,他们的?诚意,不过如此?。
江夫人的?脸色半青半白,几乎将银牙咬碎,半晌,她又振了振衣袖:“般般,你有些过分了。”
她沉下眼睑来,一瞬不瞬地凝着师暄妍:“芙儿是你的?妹妹,你不在这些年,她替你侍奉双亲,你因何如此?恨她?难道就因为,我和你阿耶多年来已?经习惯了芙儿在我们身边,舍不得她,把她留在了长安?”
师暄妍听着有些滑稽:“替我侍奉双亲?原来在你们眼中,我应当对她感恩戴德。感激她多年来,替我享受了这荣华富贵。”
师暄妍偏执、阴沉,她嫉恨芙儿,江夫人今日方知。
但这些年,真正对不起她的?,是她的?阿耶和阿娘,她无论?责怪谁,也怪不到当年仅有七八岁的?江晚芙身上。
比起师暄妍的?心机深沉,芙儿是个多么乖巧的?孩子!
江夫人怎么可能不要这个女儿!
可师暄妍,却已?是钦定的?太子妃,江夫人亦不想放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