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拉萨的前一晚,桑结写了一信,叫来却杰,命他次日前往准噶尔将信交给阿拉布坦,又密谈叮嘱一番。
此时的阿拉布坦已俨然是中亚之王,继统一厄鲁特蒙古后,又武力征服南疆回部,将其头目玛罕木特父子抓获,囚禁伊犁。接着挥兵西向,击败哈萨克,臣服吉尔吉斯,兵锋所向,无人敢捋其缨。在世界宗教史上,噶尔丹和阿拉布坦叔侄,对阻截伊斯兰势力东扩,发挥了关键作用。鉴于叔父噶尔丹的惨败,阿拉布坦对清廷,大面上还算恭顺,常伺机而不敢妄动,但却杰送来的书信却给了他一个借口。
得知多尔济与阿拉布坦联名状告自己后,桑结深感藏土面临的严重危机,对手不动声色,在安多之外又勾结一股势力,他必须及时、巧妙地应对、化解。经过长时间考虑,他给阿拉布坦写了一信,除了赞颂一番外,提了一个具体请求:“最近得报,有叫呼穆乐者,现在安多七王爷处。该人原系十王爷多尔济府中执事,多年前因犯命案逃逸至今。”接着,看似不经意地提到,“和硕特原系贵部所属,故恳请老友协助缉拿归案,感激不尽。”
看完信,阿拉布坦不禁大喜,当即说:“我同第巴大人多年老同学了,这件事一定尽力,请你转告,我明白他的意思,放心。”
却杰走后,策零不解地问:“这点事,第巴也专门派个人来?”
“他是想让咱们给老七找麻烦,这样老七就没有力量去帮助多尔济了。咱们呢,就利用这个机会给老七点厉害看看,灭了老七,其他那几个王爷不足虑。朝廷要问起来,咱也算师出有名啊。”
半年多后,老七扎什巴图尔派人以朝圣为名到拉萨,向多尔济报告了安多态势:准噶尔以索要凶手为名,不时挑衅,双方多有冲突,七王爷败多胜少,人畜被掠不说,连朵斯库勒湖一带牧场也被侵占。
多尔济没太费力就猜出了个中缘由。这是桑结从中挑事,以图毁我联盟,断我外援,索凶说明他已查出德勒南结的死因和呼穆乐的踪迹。看来这个扁头第巴正在不动声色一步一步收网,而且万一呼穆乐就擒,还关系到硕林拉青,这个女人不好对付,她知道的事情也太多,捅出去,那可就……
但随即,他冷笑几声,想出个一箭双雕之计。
第二天,硕林拉青即被请入汗王府。
“王爷,不,该称呼汗王了,不知唤我何事?”硕林还是头一回走进这刚完工的汗王府。
“这些日子本王忙于一些琐事,未能拜望夫人,近来可好?”
“我真佩服汗王在这藏人之地立身有术,至于我嘛,没什么好说的。”
“夫人也只是看到今日,这数十年备尝艰辛,苦心经营,一言难尽啊。”
停顿片刻,多尔济起身摒退侍女,左手屈伸了两下,决心将话说明。
“对夫人的承诺,本王一日不敢或忘,记得上回曾向夫人介绍过周边几股力量的态势,藏中但有风吹草动,安多骑兵由唐古拉山口直趋拉萨,同时准噶尔就近出兵阿里,使他首尾不能相顾,不用费太大劲,夫人定将登上王位,且辖区比原来大得多,到那时,本王恐少不了仰仗夫人之处呢。”多尔济状极自信、诚恳。
硕林幽然一声长叹:“汗王计划本是不差,但观这藏区一时恐难起波澜,我怕是等不到那一天了,有个女儿,心思却不在这上面。”
多尔济作神秘状,左右瞧瞧,近前低声道:“夫人对外少有交往,怕是尚不知情,这雪域看似平静,其实正在蕴酿一场大动乱。”
硕林身子不由一耸,睁大了双眼。
下边的话语,低得旁人无法听清了,只见硕林眼睛越瞪越大,嘴巴也张开来,面露不敢相信的惊讶神色。
“此事万不可对人言,向佳莫小姐也勿提起。”
硕林点着头,呼吸还是不大匀畅。
“夫人,我早说过,这里的事情交由我来办理,你尽管放心,可近来准噶尔和安多七王爷却起了冲突,打的不可开交。这两路人马动起了手,必将破坏咱们的计划,不可坐视啊。”
“他们为什么要打?”
“具体缘由不说也罢,关键是有人挑唆。是谁?正是桑结嘉措。此人不是个简单的书生,对眼下这盘棋也看得很透。”
“那汗王何不派人去调解双方?”
多尔济把身子向后仰了仰说:“阿拉布坦何许人也?乃狮虎之人。一般人根本说不上话。想来想去,只有一人,若肯前去,定能成功。”
“谁?”
多尔济盯着硕林:“夫人,你。”
“我?”
多尔济站起边走边说:“夫人乃这一大计划的一方当事者,说话份量自不同于常人,甚至可以与之订立盟约,明确责任,划分利益,使其专顾阿里,从安多抽身,如此则大事可成。”
看对方想说什么,多尔济摆摆手:“夫人且莫说,不妨先回去考虑考虑,我听夫人一个答复。即使去了说不成也无关系,只当出去散散心。”
应尼玛、娜仁邀请,佳莫准备去当雄,可这天回到家,却见硕林正在收拾行装。
“夫人要出门?”小丽问。
硕林似没听见,又从柜中翻出一件衣服。
“阿妈啦,人家问你话呢。”
硕林停下手:“我出门办点事,走两三个月吧。”
“阿妈去哪里?”
“甭问那么多。”
次日,硕林带两名随从上路了。
仅隔一天,佳莫和小丽出发,小红这次也同去。和桑结辞行时,佳莫对桑结讲了阿妈出行之事。
“夫人去往何处?”
“她未说。”
“你到当雄后,传我的命令,让尼玛派人尾随,确定她们去的方向后速回报。”
当派出的人传回消息后,桑结略一思忖,顿感事情不妙,飞马告佳莫,刻不容缓,追回夫人。小红、小丽率四名精干民兵,从格尔木一路西奔,直追到准噶尔汛地,但还是晚了半天多。
佳莫特地返回拉萨报告了情况。
桑结若有所思地说:“夫人怕是回不来了。”
佳莫惊问何故?
“你先回去吧,等我的推测证实了再告你。”
果然,二十多天后,硕林捎来信,她已嫁给阿拉布坦,成为准噶尔王妃,女儿愿意就来同住,若不来,她的婚事不管了,自己作主吧。
分手时,桑结抓着佳莫双手:“佳莫啦,没料到拖这么长时间,让你不上不下,我于心何忍。”话未说完,眼眶竟噙上了泪水。
瞅着桑结孩子似的依依之态,佳莫侧过脸,泪珠滚滚落下:“大人啦,你知道佳莫的心,我愿意等,就怕到那时,大人不要我这个老婆子了。”桑结再也忍不住,泪水大滴大滴濡湿了佳莫的衣袖。
原来硕林一路西行,但见绿野连天,果然天山好牧场,准噶尔兵强马壮。见到阿拉布坦后呈上书信,说明了来意。
“不忙不忙,王妃一路风尘,先歇息下来再说。”他万没料到朝思暮想的大美人突然出现在面前,一对眼珠子如膏了油一般。待硕林离帐后,随来的一名侍从向阿拉布坦掏出一信,说:“这是我家汗王密呈大汗的书信。”
阅毕问:“王妃此来,你家汗王是如何交待于你的?”
侍从答道:“汗王只是吩咐我二人办完事自行返回便是。”
阿拉布坦早已按捺不住,朝策零挤挤眼,大步冲入硕林帐中。半个多时辰后,硕林披头散发,一边穿着衣袍一边大骂多尔济,阿拉布坦光着膀子,不停地揉着被咬红的几处印痕。
“你们女人就是死心眼,你那事要瞅机会,在他那儿也是等,在我这儿也是等,何况到时出兵帮你的还是我,你住在我这里不是更直接吗?你想是不是?”
硕林被强暴,恼恨不已,过了几天,前后思量,此身漂泊,无有居所,万事只得隐忍,而且他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于是答应留下,给多尔济和女儿各写一信,着人捎去。
“大哥,和老七停战啦?”策零问。
“大停小不停。多尔济信中说要演大戏,王妃向我透露了内幕,咱们等着瞧。也别全停,做个样子给我那老同学看看罢了。”
接到硕林拉青的信后,小红、小丽高兴得直蹦:“小姐,我马上把这消息告知大人,尽快把婚事办了。”小红眉开眼笑。
佳莫却摆摆手,脸上看不出一丝笑意。
“小姐啦,还等什么呀。”小丽怂恿着。
“谢谢你们的好意,眼下外面的传言搅得大人心神难安,现在去说,只会对他干扰分心,是不是?等等再说吧,对别人不要提起,目前这种状况我也习惯了。”
小红和小丽默默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