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沉时分,天阶上下灯火连宵。
献舞的妖奴又换了一批,鼓乐天音绵延无止。
各家修士寻着机会切磋交流、高谈阔论,开怀畅饮间,大有不醉不归之势。
不知谁人一声高喊:“干了这杯酒,他日你我共登那通天路!”
附和者数众。
容兆撑着头醉眼迷蒙,随意听了一阵,笑着拒绝又一来敬酒的小宗门修士,由身后妖仆搀扶起身,打算先行离席。
奚彦转头见他这副模样,迟疑问:“大师兄,你要回去了吗?”
“嗯,”容兆懒声应,“先走。”
“你怎么酒量比我还差啊?”
容兆微微摇头,转身离开。
踏下天阶时,神识中复又响起传音:“喝醉了?”
“是啊,喝醉了。”
容兆似已习以为常,声音比先前更懒怠,慢条斯理地转着手上束腕,浓长眼睫垂下,眼神却清明,哪见半分醉意。
“喝醉了倒是又愿意理人了,云泽少君还真是难以捉摸。”那人打趣他。
“乌宗主是庸人自扰,”容兆眉心微蹙,腕间的热度他本已适应良好,也不知是否这几日与那人接触多了,竟又乱起来,“何必呢,不捉摸便不会觉得难以捉摸。”
“很难,”乌见浒道,也是那般疏懒腔调,“毕竟你我所修,皆非无情道。”
喧嚣褪去,唯余月华似水,温柔倾下。
容兆停步,有瞬息晃神,被身后妖仆的声音唤回:“公子,您走这边。”
“乌宗主与我说这些,是在谈论风月?”容兆系紧束腕,不去在意那些,继续朝前走。
“就算是吧。”
“挺荒谬的。”容兆道。
乌见浒笑了声,自觉换了个话题:“你方才一走,你们少宗主身边那位管事似乎很是不满,就差没把看不惯你不敬少主、擅自离席写在脸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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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泽少君,你们元巳仙宗这些人,没怎么将你这位宗主首徒放在眼里吧。”
“无足轻重之人,”容兆轻蔑道,“何须在意。”
“云泽少君当真豁达,”乌见浒顺势恭维,“难怪世人都称颂云泽少君你君子皎皎、霁月清风。”
“乌见浒,没人说过你很烦吗?”
“是挺烦的,”乌见浒痛快承认,“难为你愿意听。”
“……”
“容兆,”他忽又问,“当真喝醉了?”
容兆不答,乌见浒便兀自说道:“你的酒量不至如此。”
“你怎知我酒量如何?”
“我自然知,”那人语调亲昵促狭,“你真喝醉时可不是方才那般。”
“那是怎样?”
容兆带着人已经回到北苑,停步在一片竹林前,他随意一挥手,众妖仆一言不发地退下,剩下他一个转身,悄无声息地没入夜色里。
“自然是,”乌见浒的嗓音也似沾染了夜的浓稠,如在容兆耳畔,“嫣语娇态、桃红面醉。”
“乌见浒,”容兆在夜下疾行,轻易避开那些无处不在的护殿法阵,朝萧如奉寝殿急掠去,“嘴巴若是闲不住,可以自己给自己禁言。”
“传音不用嘴。”
“那你也闭嘴。”
“容兆,”乌见浒音色沉哑,更似喝醉了的那个,“你若真醉了,要不要我去陪你?”
“你能陪我做什么?”
“都可以,”乌见浒蛊惑他道,“漫漫长夜,孤枕难眠,倒不如重温旧梦。”
容兆已落地在萧如奉的寝殿前,闭目凝神,识海快速扫过整座寝殿。
确如他所料,今日寿宴,人都在崇天殿那头,这一处的守卫比平日少了大半,留下的这些人也多不在心思,喝酒赌钱偷懒耍滑者大有人在。
“不了,”容兆兴致索然,“沤珠槿艳、不必多怀,既知是梦,还是早些清醒得好。”
话音落,他果断屏蔽了神识传音,飞身入殿中。
几个喝着酒的小妖只觉背后一阵寒意,不待回头,便已蒙昧不知人事,木愣愣地起身,退去了殿外。
容兆冷眼扫过四周,偌大寝殿内零星几盏宫灯,随拂进殿中的夜风窸窣摆动。
光影之下,尽皆奢华。
萧如奉这寝殿里不知藏了多少宝贝,容兆耐着性子在其中翻找,那枚日炎天晶铃是萧如奉时常佩戴的,必然不会藏在太隐蔽的地方。
他逐渐往内殿去,这边未点灯,他不敢用照明灵器,如此想要搜找东西,也非易事。
一刻钟后,身后宫灯蓦地一盏接一盏亮起,外间已有脚步声和隐约人声传来。
容兆快速四望,瞥见角落处的一道玉屏,旋身躲去了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