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那里没有人去摆......说是树下埋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凡是在那里出过摊的人都再没出现,只有那个老头儿没事。”小贩咽了口唾沫,声音又低了一些,“像这种鬼市,别说没了几个人,整条街没了也不稀奇。”
小贩打了个呵欠,示意谈话结束,沈楠道了谢站起身来。他身材高大结实,留着短寸,钢针样的头发根根精神地竖立着。站在摊前,像堵墙似的立在那里,挡住了大部分的光亮。阴影里的小贩不自然地挪了挪身体,蜷缩地更紧了。
流觞坊南通着柳亭街,是当地有名的商业巷子,集合了大大小小店铺百余家,又因其中有不少是老字号商铺而闻名。隆昌绸布店,永康鞋店,宝斋记饭馆,恩福堂药店,都是过百年的老铺子,灰墙青瓦,上了岁月的老房子还在接待着一批又一批的新客人。
流觞坊当街入口处,立着醒目的红漆木柱牌楼。一间两柱,上方高高悬挂的牌匾上题着“流觞坊”三个楷书。清灰色莲花底座狮子夹杆石,狮子头已经被摸得锃亮。一个矮胖的男子站在牌匾下,胖乎乎的脸平滑光洁,五官扁平的仿佛被熨过一般。一双细长的眼睛,盯着对面正在铺开摊子的白发老者。
老人身形瘦削,额头微凸。一头白发格外扎眼。他解下身后背着的小布包,佝偻着腰蹲下身,将一块不大的青色麻布缓缓展平。然后从包里取出一长条木盒,轻轻从盒子的一头推开,里面一格一格整齐地排着几十枚硬币。他小心翼翼地挑出十枚,并排摆放在麻布上,又把剩余的硬币仔细收好。弄妥以后,靠着身后的柳树缓缓坐了下去。老人的一举一动,都被男人看在眼里。
“巴芙。”
听到有人轻唤,夹杆石阴影下闪出了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女,细长的拇指和中指夹着手机,不停地翻来翻去,看起来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
“来的可真慢。斛桑,下次能不能叫他早点。”
被称作斛桑的男子温和地一笑:“下次?”
巴芙斜眼看了一眼他,刚入含花院的时候,她就对斛桑的大名有所耳闻。斛桑入院时间最早,深得含花院院主的信任,别看他外表彬彬有礼笑容可掬,做起事来必是赶尽杀绝,人送外号“丧星”。这次的任务本是计划斛桑一人单独行动,巴芙提出自己是新人,想跟着一起去见识一下,院主便也同意了。只可惜斛桑一路都表现得和蔼可亲,让巴芙一度以为自己跟着的只是个普通大叔。
两人一前一后朝月下翁走去。因为流言的原因,大多数的商贩都集中去了街的东边,第五棵柳附近偶尔有几个不明就里的顾客,闲逛了两圈后觉得冷清,随即也转身离去。
斛桑走上前,捡起一枚泛着白光的银币。银币厚约两毫米,正面雕刻着头戴叶冠,眉高目深的异域女子像,背面刻有一只华丽的鸟,长脚细身,尾羽张开,不知是做何用。斛桑扫了眼地上,大同小异,都是清一色的银币,双面雕刻,无字,不像是作为流通用的货币。
老人端坐着,自始至终都没招呼一声。这种“爱买不买,爱走不走”的态度,倒是跟夙夜墟极其搭配。
“老爷子,这硬币怎么卖?”斛桑开口问道。
巴芙觉得有些好笑,含花院的名声几乎人尽皆知。大约十五年前,天山山南一个叫红柳滩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名叫含花院的组织,专门搜罗各色珍稀宝贝,手段无所不用令人咂舌。凡是被含花院看上的东西,都难逃其手。这帮人做事既不顾忌宝贝主人来头,也无正义邪恶之说,就是一副不怕得罪任何人的派头。这会儿居然客气地问起价来,还真当自己是来买东西的?
没等巴芙心里嘀咕完,斛桑已经站起身走到老人的一侧,左手轻轻地搭在老人肩上,弯下腰轻声又清晰地说道:
“东天亘币。”